最后冲进金陵皇城,坐在龙椅之上,回想四年血战,不敢不信人间有气运天命一说。
如今回到十年之前,从头再来,能否再胜,还未可知。
朱允炆没有想到,十年不见,当年的燕王,如今的皇帝四叔,见面之后,第一句话,竟然如此之问。
他轻轻一笑,面色随即肃然。
这个问题,在当年逃难的路上,后来被锁在南疆深处的石牢中,他不止一次的想过,从每次战役的排兵布阵,攻城略地,到暗中刺杀,一次次的推演,就等着有朝一日,逃出生天,再掀风浪。
可一日日的过去,幻想中的血与杀湮灭之后,只有无尽的空虚和悔恨。
“若是从头再来,我不会着急削藩,只是坐在这里等,等四叔你先出手。”
这,
是前代皇帝建文,给打败并赶走了自己的四叔,当代皇帝永乐的回答。
其实,胜负,早就在朱允炆起意削藩,并且着急削藩的时候,就已经定了。
一个刚接手洪武皇朝的文弱书生,一群兵强马壮的藩王叔叔环绕,他的优势,只有两点。
名正言顺和年轻。
他所要做的,只有等。
等自己熟悉了怎么当皇帝,等自己的认识清楚叔叔们的丰功伟绩,也等着他们渐渐老去。
不用着急削藩,把叔叔们逼得自尽的自尽,囚禁的囚禁,失了仁义的反而是自己。
而那削藩的一纸诏书,给到弱者,他们会委屈求全,给到强者,只会招惹来他们的嗤笑和爪牙。
自己只有等,等名越来越正,言越来越顺,等老虎渐渐老去,爪牙脱落,等自己成了最雄壮的老虎,再削。
或许那时,根本就不用自己命令,他们和他们的后人,就会因为畏惧,自请削藩。
当今的皇帝微微点头,
“上者伐谋,中者伐交,下者伐兵。上上之道,不战而屈人之兵。看来这些年,你也长大了不少。”
朱棣想起当年姚广孝对自己说过,建文帝若是不出手,自己就只能当个恭恭敬敬的臣子,擅自出兵必败。
如今回想起来,确实如此,若是他不出兵,端坐龙椅静静的等着,等着自己慢慢老去,或者等着自己耐不住率先起兵,那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占据,自己若是想赢,就是妄想。
只要他耐心的等,输的肯定是自己。
还好。
这世间没有从头再来一说。
不过。
虽然没有从头再来,路就在脚下。
朱棣环顾大雄宝殿,这里出了中间一尊坐佛外,空空荡荡,只有墙角一方竹窗,被褥颇显破旧,另外一角,放着小堆的红薯,再有的,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火炉,和上面的铁锅了。
大米被煮的软糯,加上白薯的香甜。
闻着这皇宫中不可能有的气息,朱棣走到朱允炆身前,仔仔细细的盯着他打量了一番,眼中光芒莫名,
“生于忧患,你虽面目有损,但已经有了成事的气象,再说,你当朝臣子,多数还是你建文的老臣,就连现在院子中,铁铉的两个女儿,看来都会用心的护着你。”
朱棣轻轻一笑,嘴角的笑意带起细微血腥,
“大侄子,你说说,四叔如何放心你在我大明朝活着?”
承恩寺外院。
鐡凝眉站院边的琵琶树下,冬日的枇杷树,树叶早已落尽,只有枯枝纵横,好似干瘦的手掌,攀援这墙头,要爬出这牢狱。
到了外院就被拦了下来,只有皇帝一人进了内院,郑和站在门口,也没有进去。
这过了好一会,内院中悄无声息,鐡凝眉虽然耐心极好,此时也不禁焦躁起来,在树下缓缓踱步,不时的转头看向内院,脸上的担忧是藏不住的。
站在门口当起了护卫的郑和笑着说道,
“关心则乱,怎么,到了此时,你还不清楚,为何皇帝会专门去了你的小院子中?”
鐡凝眉停下脚步,看向郑和,眉头微微皱起。
确实,永乐见建文,不管是杀也好,是这样囚禁一声也罢,都没有必要让自己前来。
那既然让自己来了,就肯定是要让自己看到什么,或者,是要告诉自己什么。
“这一点,你要学学你妹妹,看她,总是会居高临下的面对问题,所以一点也不忧心。”
鐡凝眉无言。
因为铁凌霜此刻正站在承恩寺大门的门槛之上,很无礼,但确实很高,正对着门口的纪纲,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两人的手掌都放在各自的刀柄上。
鐡凝眉头疼不已。
这不是面对问题,这是在制造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