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便是因为丰隆与小夭背后牵系的种种人物,这场婚礼居然比数年前玱玹赢取王后的阵仗还要盛大,天地同贺的阵势,堪称空前。
无关的人兴高采烈,相熟的人倒大多不太乐意。
玱玹不高兴,玱玹自然是不高兴。但他深知自己早已没有资格不高兴,所以……他就更不高兴。
馨悦也不高兴,不仅因为这场尚未到来的婚礼,在大荒境内的反应压过了自己封后的风光,更因为玱玹的不高兴,已经让敏感的她有些察觉,玱玹对小夭,就是同对其他任何女人不一样,身在后位,却毫无半点差别待遇,甚至落了下风,骄傲如馨悦,已然因嫉生恨。
俊帝不高兴,他爱屋及乌,阿珩不在了,小夭是她唯一的血脉,私心里,他总是希望这位女儿能从心所愿的,更何况身为帝王,若连女儿的幸福都无法庇护,对任何男人来说也是一种折辱滋味。
甚至连阿念都不是很高兴,心中接纳了这位姐姐的存在,多少也会希望她幸福,而这场形式主义的联姻,小夭摆明了并无期待,阿念于是也相怜自苦,只觉得自己心中的玱玹已经被联姻夺了爱的权利,连带自己也无法拥有纯粹的爱与唯一的相守,阿念分分钟想把“一切联姻都是耍流氓”打在大荒公屏上。
褥收也不高兴,别人都是因为情爱欲望不高兴,褥收不一样,他是单纯的不高兴手上的这个烂摊子,身负护国守军之职,一人之下的将军地位,如今却要看顾守护好两位日夜不消停的王姬殿下。
阿念谈“联姻”则色变,日益发展成了看到“lian”字相关的,也会生出无名火,一日,居然要殿中侍卫烧掉一块画了莲叶图的屏风,如此跋扈无状,褥收干脆上前提醒她,俊帝的玉印上也缀了一条玉“链”,不如也一并毁去,免得碍了王姬的眼。阿念最是尊敬父亲,心知褥收就是故意以退为进,激将来着,也拿他没辙,只能狠狠跺在褥收脚面上,在他皓白如雪的锦缎靴面上,留下个36码的鞋印子,算是报复。
阿念爱情不顺,每日在宫中跳脚,变着花样地给褥收捅娄子惹麻烦,这倒也罢了,小夭日日在龙骨狱外作“望海石”,褥收派去的侍卫只能就近守着,小夭不回寝殿,他们也便只能没日没夜的苦捱,又唯恐大王姬灵力不足被海风浸染着凉,只能躲在远处以灵力给小夭送去阵阵暖意,如此几日轮班,一队队人马苦不堪言,一肚子苦水,也都尽数倒给了褥收听。
紫金殿与五神山被“不高兴”的氛围笼罩着,清水镇也没好到哪儿去。
令相柳有些意外的是,义父共工居然在这个时候,派了近身的命官与自己在清水镇上的歌舞坊会面。相柳应约而去,那命官未开口,先递来一封手书,相柳展信,微微一怔,纸上只画了一个食盒样的东西,右侧草草一行小字,“翼翼归鸟,载翔载飞。遇云颉颃,相鸣而归。”
这诗前半句描述得是凤凰神鸟借势疾风,于空中斡旋翻飞的自由景象,相柳初看,只往眼下的局势联系,大抵义父与自己所思略同,神农义军若想保存实力,就得顺势而为,而今大荒一统之势刚露苗头,若赤水族长与黑帝有了矛盾,只怕又要引出一系列的纷争。所以自己这几日不敢去见小夭,也便是不想促成小夭的逃婚,引发后续连串的祸端。
但后半句诗,是说那凤凰神鸟在云端邂逅同伴,互相应和着结伴飞走,相柳一时竟没看懂,这里的“同伴”何解?于是又去端详那个食盒样的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终于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小夭归位大王姬身份不久,给自己投递九宫格毒药的那个暖玉食盒么!
记忆中,自己确实提了这食盒去见过义父,似乎义父当日也多次以目光打量过这食盒,只是义父没问,自己也没主动提到过食盒的来处。相柳微微皱眉,莫非……前半句指的居然不是眼下的局势,而是义父曾经对自己说过无数次的那个意思?
「你本该自由随性地度过一生……」
原来是这样,原来义父是这个意思,他竟然猜到了那食盒所属之人……即使是在战事告急的眼下,义父居然也还是关心着自己的自由与未来。那应该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了吧,希望他翱翔于九霄自由自在,得一同类互知互爱。
当着命官,相柳极力控制着忽然暗潮汹涌的情绪,有感怀、有知遇、有天地大义、有袍泽深情,只是这么多年的死生相携,自己亲手主持了多少次亡故兵将的魂归仪式,哪里有说放下就放下的道理。
相柳合上那封信,那命官这才开口,与他同步了共工针对局势的若干看法,末了,更分享了一些消息,玱玹执掌的几处军队,接连从各自原本的驻守之处,调整了驻区,从地图上来看,倒有渐向高辛围合之势。此时中原在握,看来,玱玹动起了高辛的脑筋。
偏就在此时,赤水丰隆要迎娶高辛的大王姬,听说丰隆早早便在赤水修葺了新婚居所,赤水氏族远离朝堂,恐怕未来小夭想见一见玱玹都难,日后,怕是连个能近身帝王侧,为高辛说句话的人也没了。命官提及这场联姻背后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氏族勾连,相柳万幸,自己没有在这样的当口放任,否则还真会将这局势推向更糟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