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在他心目中难以逾越的溪流,小孩严肃的说:“郭桑总是在上面飞来飞去,他抓了许多人,把他们变成无头鬼,全在里面!”
徐妙锦捂住嘴,红石拍拍小孩的脑袋,递给他几个铜板:“谢谢你,给你买糖吃,回去吧!”
赤足趟过溪流,他们置身在木槿和夏菊的花海中。
一栋简陋的茅屋像是海上的一片不毛之地。
屋前,一个花白须发,衣衫褴褛的老人弓着背,手持铁耙,面朝黄土。
徐妙锦和红石相对而视,希望谜底触手可及。
“郭将军!”红石在一丈之外躬身施礼,“晚辈打扰了!”
老人微微抬起头,依旧弓着背,浑浊的眼珠里满是空洞和虚无。
他没有发现值得继续看的东西,又低下了头,拨弄一小排被花海包围在中央,刚刚犁过的田。
红石和徐妙锦走到近前。
“郭将军,晚辈从京城赶来,有事想向郭将军讨教。”
红石礼貌周到,并非想先礼后兵,郭桑形槁心灰的模样使他动容,他不忍心对之磨牙凿齿,逼人太甚。
徐妙锦有些着急了,她撩起裙摆蹲在郭桑身边:“郭将军,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
郭桑无动于衷,徐妙锦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只采蜜的野蜂,不用驱赶,自然会向花丛飞舞,因为一个干瘪的老头没有多少诱惑。
“郭将军,不管你听到没听到,我都要问你,当年你和康期仁追击陈友谅的败军全军覆没是怎么回事?”
“妙锦!”红石已经来不及拦住徐妙锦,他面目紧绷,大惊失色,像是惊扰了沉睡的雄狮。
郭桑的铁耙下,一只蚯蚓被截成两段,徐妙锦惊声尖叫,丧失了纵横江湖的女侠风范。
红石牵起徐妙锦的手,把她拉到身后。
自始至终,郭桑没有抬起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徐妙锦以为他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后悔自己无礼的举动。
“郭将军,我来帮您!”
红石伸手去握铁耙的木柄,一块又湿又黏的泥朝他脸上飞来,他侧身避过,回过头来看见郭桑若无其事,好像那一块泥从天而降似的。
“郭将军,您歇歇吧!你的骨痹已入膏肓,如不及时诊治,半身不遂指日可待。晚辈略懂医术,希望可以帮将军直起腰杆,祛除头疼、项硬、腰酸、髀僵,还有踝厥。”
红石的话像粘合剂一样粘住了郭桑的铁耙,片刻之后,铁耙又深入了一掌以下的淤泥里。
“不需要,我正等着半身不遂,早日升天。”
郭桑孤独的声音像他的背一样往下冲,冲入泥土里,埋进黑暗之中。
徐妙锦和红石面面相觑。
郭桑的话不但没有激怒他们,反而引起了他们更深的同情,除了揭开多年以前的秘密,他们好像又多了一个责任。
“郭将军,别这么说,晚辈给您调理调理,你很快就会恢复健康。这一片绚烂的花海,还有您刚刚播下的种子,还等着您照顾它们呢。”
“是啊,郭大叔……”
徐妙锦带着歉意,同时改变了对郭桑的称呼,因为她没有看见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而是看见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独老人。
“红石医术高明,可以起死回生,您这点小病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快滚,你们啰嗦什么?我的病还要你们来管吗?你们不就是为了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郭桑发了怒,黝黑的脸庞因为充血而油光发亮,老迈的双腿显然支撑不住与之垂直的腰腹以及沉重的脑袋,颤栗不止,像是蜂群钻进了他宽大的裤管里。
“郭大叔!”红石也随徐妙锦改了称呼,他伸出双手想要搀扶郭桑。
郭桑一屁股坐在地上,铁耙像四指怪兽一样朝红石扑来。
红石侧身避过,铁耙扎进土里。
郭桑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依旧弓着身,双手死死抓着铁耙的木柄。
“郭大叔!”红石和徐妙锦同时惊呼。
红石扶起紧闭双目,口吐白沫的郭桑,把他放在背上,徐妙锦徒劳无益的搭了把手,他们趔趔趄趄进了茅屋。
“郭大叔的背?”徐妙锦现在才知道郭桑不是因为在锄地才弓着背,他的背永远都直不起来。
“他不会死了吧?”她惊慌失措,五分担心郭大叔的性命,五分担忧红石的身世断了线索。
“没事,他骨髀已久,血脉不畅,我给他施几针,即可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