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血魃急奔的脚步轰隆传来,与露台的木板共鸣着,发出巨大的声响。伴着那声响,木板搭的露台上下颤动,震得人全身发麻。
眼看它们越来越近,众人已是没有耽误的时间。霖箬伸手探向哥哥的如意袋,从中抓出了一把各色的弹丸,飞快的从里面选出了五六枚红色的起爆弹朝着那些过来的方向丢了过去。
各人只觉得脚下的露台猛烈的向上一抬,在激烈的火光之后,一阵呛人的烟雾夹杂着木屑和火星升腾起来,露台和码头的链接处已经被霖箬炸断。在河岸和露台间形成了一个约莫五六丈的断口。
一些被炸向空中的血魃重重的摔到了结冰的江面上,而那些后继者,正在毫无知觉的掉入那个断口里。
吴观探出头看了看,冬季这样的枯水期江面距离露台有很高的距离,霖箬瞬时决断将众人所聚之处造成了一个孤岛。
寒风从江心袭来,大家在逃生时基本都衣衫单薄,此刻都是止不住的发抖。奔跑时汗水浸湿的衣物逐渐板结生冰,扎得人肌肤生疼。
那从背后吹来的寒风呼呼作响,诡异的声调在也掩不住前赴后继的血魃接连砸到冰面的骨肉碎裂声。
就在一阵响彻天际的鬼嚎之后,那些血魃便在一刹那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齐齐站定在岸边。无数深红的眼眸在此刻都盯着那一方背靠大船的江心孤岛,如群狼环伺。
“当…当…”
诡异的脚镣声,从暗便传来,越来越近,在这暗夜里尤为明显,岸边的血魃纷纷朝两边靠去形成了一条通道,那条通道的开口直到岸边。
那团蓝色的的火焰在这群红眼中格外扎眼,顺着通道缓缓靠向岸边,那时万籁俱寂只有脚镣声在夜空中徘徊。一声声冲入霖箬等人耳膜,直入胸膛,仿佛要将心跳逼停。
魁尸在步履坚实的行在万魃从中,其势如亡者之君睥睨天下。终于是靠到了岸边,还是那团墨绿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跃动,两个孩子陡然大哭不止。
显然是这纯净的新鲜生命勾起了捕猎的欲望,它缓缓抬起那只带着戒指的手臂对着霖箬炸开的大洞,此刻爪心中的蓝色冰焰霎时升腾起来。
只看间中空气开始聚集扭结,裹挟着片片碎冰,在河岸与露台间的悬空处形成了一个气旋。
气旋越转越快,似乎要把四围的空气统统抽进中心。露台近岸的下方那一根立柱被吸得脱了楔,众人只觉得身体一倾便整个露台便想岸边斜了过去。栗歆筠立刻捡起拴床的粗大麻绳甩了出去,绕上重铁打造的牂牁,从铁桩的头部凌空飞过,套在了船粗壮的桅杆上才止住了露台继续的倾覆。
可这并不是那魁尸的目的,它施放了一个更令人失色的法术——那些连同空气被吸进气旋涡心的冰晶居然凭空的在那断口上架起了一座三人宽的冰桥,正有逐渐合龙之势。
“霖箬把木簪给我。”吴观警惕的审视着前方,那冰桥架设完毕,便是尸群蜂拥而上之时。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自己的剑,在脚底聚集了很大的力量找到了平衡,缓缓站了起来。
接住了霖箬抛过来的发簪,他便从袖口撕下了一个布条将发簪牢牢的扎在了剑头。
“恐怕不牢固把。吴大侠麻烦你过来一下。”坤泽一边说着,一边用腰带和发带将两个孩子牢牢的系在身上,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走向了瞬莹的方位,从那个布袋里拿出了一块碎石样的东西,走到了吴观的身边,一手托着那石头,另一只手掌盖在上面,只见一阵微光后,那东西融化成了蜂胶状,自己爬上了吴观的剑头,将木簪和剑牢牢的粘在了一起。
这一切操作停当后吴观便向冰桥边走去。
三昧剑握在他的手中,剑尖朝着那放倾斜的木板,那蓝色的火焰打在琉璃剑身上,映射出点点寒芒。
那桥终是建成了。魁尸两边的血魃就成了急先锋,迫不及待的踏上桥面,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没有疲惫,也没有恐惧。它们只盯着那生人的灵魂,想要一口吞下,缓解无底的饥渴。
吴观没有再等,决定先发制人。只见他独立桥头,剑出如龙。瞬间宝剑脱手飞出,在他身边环绕成一个剑阵,他周身灵能溢出,散发着灿烂的银色光芒,整个人就像瀛洲双月相合时光芒最强的月亮。随着他剑指的指向,一阵阵剑影向前刺去。
观那剑影去势,如月光普照,四方八象都笼罩其中,无所不及,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每一招的变化承接都暗双月轨相中的廿八之数。有了无根之木的加持,剑锋所及处血魃便纷纷倒地。
每当血魃要群聚围攻时,纷纷剑影又在他的剑诀指引下回环成阵,防御如不动城壁,叫那血魃无处可攻,无从下手,无可触及。
攻防转换十分灵活,一切起手、收势都在御剑者念起之时便已发出,姿态神圣庄严,一招一式仙气充盈之际,又格外肃穆。唯一的缺点便是身法不似以往灵动,但脚下的步伐走位章法明显,井然有序。
只看那剑阵中人,此刻与日月齐光,仿若灵皇即降,遨游周章。
霖箬虽然不懂剑招,但见他步步皆落在卦象之位,而剑招起落都在双月轨相之中,便问到旁边的杜坤泽说:“这是什么厉害剑法,一直都不见他使出。”
杜坤泽见吴观一人守住桥头一夫当关却仿若太熵神“常曦”下凡,心中顿觉安全不少,缓缓说道:“你看他落脚处虽然暗藏八卦之位,但是你仔细研究这码头的方向大局之后就会发现他一直都游走在中孚卦里。我想这个应该是传说中的‘太阴归照剑阵’。”
无量剑阁尊太熵月神“常曦”为主神,而这“太阴归照剑阵”便是初代的云中五子以常曦信仰中的术法体系为规则,从瀛洲双月的运行轨道里悟出的一套剑阵,也是无量山最厉害的“双合一阵”中的一阵。
“我想吴观一直没有用这一招应该是因为灵能消耗会很剧烈,在无法摧毁血魃的时候他不想用这个招数。而且这个剑阵本来应该是云中五子都在时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现在的桥等于一个隘口,只凭他一个中孚位就可以守住。刚才那种血魃四面八方过来的情况,想也是没多大的用。”杜坤泽解释道。
随着血魃倒下的越来越多,吴观的手也慢慢开始脱力了,全身肌肉犹如铅水缓缓注入一般,若是这血魃一直无穷无尽,想是他只能尽力坚守到终焉之时。
正当他御剑砍倒了左边的三只血魃后,一阵凄厉空洞的号角声从那魁尸处传来,震的众人惊心动魄。
而那些血魃也如同得了命令一般停止了动作,渐渐向后退去,直到离开了桥。吴观缓缓收起灵能,身上的银光减淡后,喘着气审视着桥的那头。
那当当声又起,魁尸抬脚向他走来,那奇长的手臂突然伸出,带起了周围的空气,劈头盖脸朝吴观砸来。那隔空劲道之恐怖,犹如车轴压顶。
“斗曌合符”是篆宗的最高术法,而剑宗的“双月凭虚”自己只会一式,眼下对战魁尸王牌无疑就只有剑阵。他立刻祭起三昧剑,用回环的剑势去阻挡那魁尸的古怪劲力。
众人只听“哐当”一声,那在连番大战中都不曾偏斜的剑招居然被力道冲偏了!而被剑阵卸下的劲力在吴观脚下的一块木板上凭空砸出了一个坑面,带起的木屑正在随风飘散。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吴观只觉得头晕手麻,立刻按着太阳穴收摄了心神向后跳开,那中孚位轰然洞开。若是他无法立刻回去,那些血魃就有了过桥的可能,他无法多想,只是凭直觉,使出一招“望夜升璧”想将那魁尸逼离现在所站的位置。这本是剑阵中五人分别以双月的正反升落轨迹,和双月相合的轨迹将剑招合攻一处五剑归一的招式,他一个人使出了威力便不足十分之一。
但吴观要的并不是招数上的制胜。那剑身西起东落,分别在朔、上、满、下、残五处重点下了攻势,但在其中的二十八处又下了伏招,终于在又下至残处的第二十三道伏招处用剑尖此中了那怪物的腰间。
“嗷——”伴着怪物发出的一阵震天的咆哮,那怪物朝后退了几步。吴观只看见他的腰上多了一条灰色的伤痕,已是心下明了,这无根之木若是刺眉心便可致死,但是刺不中也能伤到这玩意儿。
栗歆筠和杜坤泽仿佛都是瞅准了这个机会纷纷打出术法援助,两个人的术法都直攻魁尸腰间的伤口处。
虽然并不致命,但那魁尸还是向后又走了几步,就在这一分神之际,吴观一个身法腾起抢回了中孚位。
刚刚站定的魁尸呈现出了一种似乎更加暴虐的状态,只见周身的火苗腾的窜高了七八存,一团蓝色的火焰直攻尚未站定的吴观脚踝处。
眼见他无处借力根本无法再次腾跃躲避,杜坤泽急忙召出了那只巨大的锹甲硬生生为他吃了这一发火焰。霎时那巨虫就被封入了冰中,身体在冰块里快速凋萎。
只见魁尸又要出手,吴观连忙倒施剑招,让剑从残打向了朔。那剑首的无根之木就正好接住了打过来的冰焰,本来在木纹中缓缓流淌的绿色灵光乍然耀眼。这二者所蕴藏的生死相反之力,在激烈的对抗后竟在接触的那个位置抵消了!
而剑去除,正好划过那魁尸的手腕,众人欣喜的看到那钝拙的旧发簪此刻就如同神兵利器一般,在一阵血肉撕裂的脆响过后,将那怪物的手掌斩落。
霖箬当下大喜,但耳边却传来一阵及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金属在轻微的碰撞着。
那魁尸似乎是受了重击吼叫着连连后退,得了胜机的吴观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动起剑诀让刚刚行至望位的宝剑直接刺向处在朔位的魁尸面颊方向。
三昧剑一路带着琉璃独特的流光,似乎此刻正散发着胜利的曙光。可吴观只觉得背后一阵黑影略过似乎又什么东西正从空中用利器直逼他的背心。
完了是那只锹甲!它居然在这个时候复活了。它正扑闪着翅膀,顶着他头上如利刃般锋利的尖角扎向吴观。
栗歆筠连忙抬手打出了一发颤灵波,可哪里来的急。众人几乎是要看着它得手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已经用剑鞘回身架开了这致命一击。那虫冲击力反弹回了地上,背着地,不停的用六条腿扒拉着,可怎么也翻不过来。
这劫后余生之际,变数却又起。因着刚才那一分神,那剑打偏了方向直接扎进了魁尸的肩头,激起了那怪物一阵振聋发聩的喊叫。吴观立刻催动灵力将剑从那残破的躯体里拔出,然后从这个极近的位置攻向上位,这是近乎致命的一击!
就在众人几乎快要兴奋的喊出的那一差,只见吴观猛地拿起剑鞘在腰间格挡了一下,一股液体从腰部喷涌而出——他倒地了。
那只锹甲缓缓降落在魁尸的脚边,得意洋洋的舔着自己沾满血液的前足。
“你看它的影子!”霖箬惊慌失措的对着杜坤泽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