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男人不无感触地叹了一声。
庙若会错了意,羞愧地道:“学生不才,让老师劳心了……”顿了顿,庙若接着道:“不过,不瞒老师说,学生的灵根如何,其实学生早已清楚。当年,若不是您帮我开了气窍,学生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觉灵,这份大恩大德学生一直铭记于心。但正因如此,让学生明白了学生与旁人的天赋差距,以学生的资质,哪怕穷极一生也难以摸到仙槛,更别说入仙门……”
男人沉默了。
庙若继续道:“既然登仙无望,不论如何,以凡人一生,是多是少也都不过区区数十载。而学生选择学医,当心怀天下苍生,与其为偷取几十载光阴而泯然于世,不如在有限的年月里替众生减轻些许伤病痛苦,也算没白来世间走一遭。”
“呵。”
男人笑了,看着眼前枯槁的老人,眉宇间多了些欣慰,“看来还是有所长进的嘛。”
“不过是心中所想,让老师见笑了。”
“肺腑之言,有何可笑?”男人摇摇头,又‘唉’地一声叹息,“以此看来,还是你想得通透,不像我,现在回首一看,竟似白活了。”
庙若一震,“老师何出此言?”
男人的眼神略有些凄凉,“这几年,我的感觉愈加强烈,怕是大限将至了。”
庙若大惊失色,手里的茶壶险些没抓住,茶水溢出。
男人不等他说话,便又笑了,“呵,你不必惊讶,渡过仙槛便是入了仙门,天命有数。更何况,过去一百多年来,我的修为未有寸进,能多活一甲,已经是得天眷顾了。”
老人缓缓放下茶壶,须发颤动。
男人笑着调侃,“呵呵,不必如此,即便大限将至,以我仙人之躯,再活个十年八载也没问题,倒是你这老朽身躯,谁先走还不一定呢。”
“呵——”
庙若悲极而笑,却是无言以对了。
霎时间,心头的心酸冷暖,难以语言。室外的冬风如刀割,室内却温如三春,燃燃炭火如夏日炙灼,气氛却悲凉如秋。
“嗨,别说这些了。”
男人摆摆手,试图驱散阴郁,“我这次下山,如无意外,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是想着,趁着大限之前再下来游转一圈,一来是看看能不能碰到些机缘,虽然机会渺茫,但总得一试;二来,便是想给青竹峰找个传人。唉,你没入我山门,不知道山门内的窘迫,我现在只担心啊,哪日我一走,山门内再无人能扛起大旗,到时候就连山位都保不住了。”
庙若白眉紧皱,“不是还有才先师兄吗?”
“唉,他年长你几十岁,卡在仙槛前已经三十多年,希望渺茫啊。”男人苦笑,又调侃道,“我们三个,谁先谁后,还不好说呢。”
庙若彻底无言了。
男人却是比他坦然的多,笑道:“话又说回来……”
“禀——”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通喏。
男人的话被打断了,庙若顿时不悦,叱道:“退下!”
“是,是……”
“无妨。”男人却不在意,摆摆手,“你且听了。”
“这,哎,让老师见笑了。”
庙若略一犹豫,还是忍住了怒意,转头喝道:“何事?”
“是,是曲红司祭的告急文书……”
外面的人‘噔噔噔’又跑回来了,先说明事情,然后似是怕被怪罪,又赶紧多说了几句话解释,“大祭司曾叮嘱过,如果收到曲红司祭的文书,务必第一时间……”
庙若一怔,“嗯?可是一个姓闻的少年?”
“是。”
“他人在何处?”老人面色稍缓。
“正在偏厅等候。”
“知道了,且先带他到偏厢休息,好生看待。”
“是。”
“曲红?莫不是当初那个……”男人比划了一下高度,“小丫头?”
“正是。”
庙若回过头来,顺着话题接道:“老师当年还夸她慧根极高,未来成就必不在学生之下。”
“那她现在如何?”
“青出于蓝了。”庙若笑了,神色间藏不住的欣慰,“这些年来,她跟随学生修习,成长颇快,几年前已经是六级的药士。”
“哦?几年前……,不到三十岁吧?”
“整好三十,比学生还早了3年。”
“噢,那确实优秀,不知灵根……”男人的目光略有些期待。
“比弟子优秀,但十余年了,还是未能摸到仙槛。”庙若自然知道自己的老师在想什么,虽然不忍,但还是只能如实说了。
“喔。”
男人点点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他当初见过曲红,对她的资质多少清楚,所以心里的期待也并没有太高,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见庙若的神色带有一丝自责,他便随口转开话题,取笑道:“那这姓闻的少年,难道是她的孩子?”
“啊呵,倒不是,她还未婚育。”庙若解释道:“这闻姓少年是她新收的弟子,据说资质奇佳,嗯——,说来好笑,曲红这孩子,性子向来寡淡,从未收过弟子,更少见这么夸赞一个人,所以学生就多上了几分心,但实质也是没见过真人的。”
“哦?这么听着,倒是有趣。”
男人微微点头,又笑了,“上次见面,是你带着那小丫头,这次见面,轮到那小丫头又带来弟子,呵呵,这就是所谓的薪火相传吧?唔,这样算来,我该算是他的祖师爷了吧?既然这样,那就让他过来,见上一面,看看他有没有缘分得些造化。”
庙若眼前一亮,连忙多谢,然后赶紧叫人过去传唤,生怕有变。毕竟,仙人召见,百年难遇,可不是一般的机缘。如果从庙若到曲红再到下一代,三代都受仙人指点,那可是天大的福缘,要是有所收益,他这一脉或许还能再兴盛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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