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好说,但杜羡现在在益州,祝思嘉又难免担心起来。
故人若重逢,万一她见了自己,传信到西京该怎么办。
碎玉:“益州地界广阔,杜将军未必时时都在锦官城里。就算真的误打误撞与她相见,你也不是亡故的皇后娘娘了,而是河东裴氏的女儿裴玉曦。”
祝思嘉豁然开朗。
从前的祝思嘉已经一去不复返,与她再无任何干系了。
她无法想象,若没有碎玉,她这一生余下的时光又该如何抉择前路?
她不能再亏欠碎玉了,而碎玉既然主动与她结成兄妹关系,那她就做好碎玉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
从河西走到巴蜀,二人走了整整两个月。
到益州时,祝思嘉的身孕已有五个月,肚子终于显形,一路上遇到的好奇目光愈发的多。
她和碎玉总是形影不离,被外人误认为夫妻时,碎玉总是一脸认真解释道:“我们二人是兄妹。”
外人:“那令妹为何怀有身孕,还与你一齐奔波?她的夫家呢?”
若论兄妹,这二人长得没半点相像,哥哥雌雄莫辩,眉目清隽,妹妹过于美艳,眉眼总含情。
不让人想歪,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想歪,但一个女人大着肚子和哥哥在外游荡,怎么看怎么怪,莫不是兄妹二人有私情而一起离家出走的?
碎玉却淡定道:“她亡夫早逝,在夫家待着又总受委屈,我便把她接回家中,往后便由娘家养她一辈子。”
外人:“原来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寡妇,可怜呐。”
祝思嘉干咳了几声,没有接话。
益州繁华,他们休养整顿了大半个月,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安排好一切后,终得下江南。
最初到益州时,祝思嘉虽说服了自己全心投入到裴玉曦这一身份,可一见大秦官兵,她总会紧张。
但接连许多时日,都没在益州撞见过杜羡,她便逐渐放松警惕,有时甚至可以在外游玩一整日。
临行这天,阴云蔽日,祝思嘉为避免生乱,额外戴了只帷帽在头上才赶去码头。
听说朝廷的盐屡屡出了问题,引得各地都加强防备,蜀地作为大秦主要产盐的源地之一,码头这种人流多的地方,比从前加强了不少防范。
就连益州军都出动了,甚至,祝思嘉似乎听到了杜羡的声音。
不知是杜羡当真在这儿,还是她因为紧张而生出了幻听。
碎玉一早就跑去了船上打点一切。
他买下的船极其惹眼,船体比别的商户的宽大一倍左右,张扬地停泊在码头处,一眼就能认出。
这几日除却买船,他还买了两个婢子、一个接生经验丰厚、会稳胎照顾孕妇的婆子,又从益州最富有名望的镖局雇来十数个高手随行,这么多人,是要把船买得大些的好。
祝思嘉给新得的两个小丫鬟起名春月、春雨,在春月、春雨二人的搀扶下,她缓缓踩上登船的厚板。
杜羡的声音却是离她登船的地方越来越近,祝思嘉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任何异常。
奈何天公不作美,河面忽有一阵狂风刮过,直接刮飞了祝思嘉头上的帷帽。
春月、春雨都顾着盯紧她脚下的路,根本腾不出手去接,碎玉人又在船上;等祝思嘉赶紧头顶空空时,帷帽已被风吹到了河面。
下一瞬,只听得码头周遭的人纷纷惊呼一声,只见一英姿飒爽的戎装女子纵身飞跃而出,脚尖轻点河面,迅速替祝思嘉拾起河上的帷帽,河面便荡漾出一个极大的涟漪。
当真是杜羡!
祝思嘉差点脚下一滑,等她登上船,杜羡也拿着她的帷帽跟了上来。
“这位姑娘。”杜羡在她身后叫道,“你的帷帽。”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心慌。
祝思嘉淡然转过身,向她微微欠身行礼:“有劳将军。”
杜羡握着湿漉漉的帷帽,看着眼前人的模样,直接傻了眼:“皇后娘娘!”
她这一声惊呼,引得一众将士的目光纷纷朝船上看去。
祝思嘉微愣,接过杜羡手里的帷帽,便要向她下跪:“将军莫要折煞了民女,民女只是一介平民,怎可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杜羡眼眶红得厉害,不忘亲手去扶她:“连你的声音都这么像她,当真不是本将故人?”
对面的祝思嘉依旧满脸茫然,甚至于窘迫:“杜将军,民女乃河东人氏,从未见过您。”
看来当真是她错认一场。
祝思嘉的丧仪,她亲自去西京参加了的,亲眼目睹她的棺柩葬进了终南山的土里,又怎会忽然重现人间?
杜羡放开了她,苦笑道:“是本将冒犯了,望姑娘一路平安,告辞。”
祝思嘉:“多谢将军,民女告辞。”
等她走进船舱,透过窗户上的雕花,还能看到岸上的杜羡一直注视着这艘船。
方才难过的何止杜羡一人?她自己差点就要演不下去了。
直到目送巨船离开码头,杜羡才重新坐下,方才的一切,应该都是她的臆想吧?
或许那个姑娘,并没有多像祝思嘉。
她身旁的副将多嘴问道:“将军,这些日子末将听说益州来了个大美人,只可惜那美人是个寡妇。方才一见,莫非就是您替她捡帷帽那个?为何您又叫她皇后娘娘?”
杜羡朝他脸上扔了瓣西瓜皮:“怎么?本将看走眼也不行?她确实像娘娘,可也不完全像,此事就别再提了。”
副将笑道:“末将是想,趁那姑娘没走远,派小船拦截下来,将她送去西京进献给陛下,陛下会不会——”
杜羡冷笑:“你想死?最近几月因各地盐事接连出事,已引得陛下震怒,你以为送个酷似皇后的美人进宫,就能平息陛下的怒火?好好守你的岗,若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半个嫌疑之人,提头来见。”
……
大船上。
碎玉给祝思嘉递去杯温水:“别噎着。”
祝思嘉一饮而尽,许久才缓过来:“方才的情形,实在是凶险。”
碎玉:“正是因为凶险,我才没有露面。曦娘,你做得很好。”
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若他草率露面,只为给祝思嘉解围,那杜羡就更能确认祝思嘉的身份。
祝思嘉不禁疑惑:“为何咱们每到一处,都有无数官兵层层把守,就连这益州码头都不例外。你先前说朝廷的盐出了事,究竟是何事?”
莫非这就是今日他们邂逅杜羡的原因?
碎玉:“此事,与晏行脱不了干系。”
祝思嘉后背发凉:“晏行?他不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