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你却口口声声告诉我,你不在意黎民百姓的死活了,你只在意我。除却现在不必被迫杀人灭口外,你又与一把冰冷的刀,有何异呢?当初那个竭力挣脱棋局的碎玉呢?承认吧,我们生性都是自私凉薄、贪嗔无度的人。”
她敢坦荡地说,碎玉却不敢坦荡的面对。
这一切的开始,全都源自于他的一厢情愿。
犣奴不单是她留在世上最重要的牵挂,同样还是他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犣奴拿去做筹码。
或许从他被调到祝思嘉身边那一刻起,这辈子,他就注定是一盏为她燃烧殆尽的灯。
烧成一堆灰烬,才是他无法逃避的宿命。
他选择第一万次向她妥协。
碎玉垂下睫羽,低声道歉:“对不起,阿兄不是那种意思。人都带回家了,我们再争吵下去又有什么用?我答应你,先暂时收留他,等他养好伤送回西京,再想办法脱身。”
“能逃得了一回,我们就能逃得了第二回、第三回,实在不行,咱们就彻底逃出大秦,彻底不受他的掌控。但你要答应我,万万不能把犣奴送到他手里,犣奴是你的心头肉,也是我的,怎么可以轻易交付到他手上?”
祝思嘉不可置信:“阿兄难道……”
难道当真下定了决心,带着她这个累赘,过着一辈子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涯?
这样的冒险,未免太过惊心。
碎玉:“害怕吗?”
祝思嘉果断摇头:“不怕。”
碎玉给她递去干净的手帕:“不怕就好,先把脸擦干净,别让别人看出异常,阿兄出门一趟。”
祝思嘉紧张道:“阿兄出门做什么?”
碎玉:“穆王现在在整个江南搜寻双鬓泛白的男子,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他这副模样,何谈安全?我自然是要出门买些药水,把他的头发弄回黑色。”
……
趁着碎玉出门,祝思嘉亲自去检查了晏修的伤势。
碎玉说得对,穆王追查得紧,如今若贸然请医者前来,说不准哪天就暴露了晏修的存在。
晏修身上有任何伤痛,只能暂时由她来处理了。
“嫂嫂午好。”
晏修方才换了身干燥的外衣,现在正躺在温暖舒适的新房间里休息。
见祝思嘉拿着药篮前来,他吓得捂紧了衣服。
祝思嘉淡淡地“嗯”了声,就关好门,坐到他床边,掀开他的被子:“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晏修紧张地朝后退了些:“这、这不合规矩吧,你、你不是要请大夫替我治的?”
很奇怪,他自己照镜子也能看出来,自己肯定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了,可一看到祝思嘉,他总会下意识害羞。
他这样的,当真能在商场之上翻云覆雨吗?
祝思嘉草草向他解释了穆王之事,晏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他好啊!
可即使是这样,府里不还是有丫鬟小厮,让他们来不也一样?
裴玉曦亲自动手,那该多不方便啊。
晏修客套了一番,祝思嘉险些维持不住,心说你矫情什么?害羞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
“咳咳。”祝思嘉双颊红红的,尬笑着解释,“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丫鬟小厮一个赛一个的粗心,叫他们来,莽莽撞撞的怎么办?你还能担心我吃了你不成?”
吃了他?
晏修唇角一弯,谁吃了谁还不一定呢,他这个嫂嫂当真是白操心。
他更担心她的声誉罢了,不过既然她不在意,且府中奴仆的嘴也干净,那便无所谓了。
晏修掀开被子,解开外衣,落落大方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嫂嫂了。”
祝思嘉坐得离他更近了些,开始悉心查看他身上的伤。
几年不见,晏修身上的伤愈发的多,新伤旧伤交叠,看得她触目惊心,尤其经过一夜的大雨浸泡,有的伤口都外翻发白了。
好在这一回,他伤得最重的地方应该是脑子,身上那些皮外伤除却少数地方伤到了筋骨,其余的都是皮外伤。
祝思嘉屏住呼吸,默默替他清理起来。
晏修根本不敢低头看她一眼,把两只眼睛管得牢牢的。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穿着齐胸裙坐下时,男子居高临下,极为容易窥见那一抹雪白吗?也不对,也没有几个男子像他这么高的。
他本想好意提醒她,衣服穿的得体些为当,可当真说了,不就成了他心怀不轨肆意偷窥了?
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晏修只能把嘴给闭上,保证自己不要乱看。
可他越是想转移注意,就越会集中注意到她身上。
祝思嘉实在离他太近了,近到她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到他胸膛前。
她不光脸好看,身上也极香,就算晏修有意克制呼吸的频率,也会被她馨香清雅的气息包围。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血气方刚、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的男人,她离得这样近,让晏修压了好几回喉结,争取不让她发现在滚动。
不行,她是你亡故兄长的嫂嫂,怎么能胡思乱想?
晏修决定说些什么,打破现在的尴尬。
他生硬开口道:“嫂嫂,兄长从前受伤,你也是如这般替他清理伤口的吗?”
她虽然很少说兄长相关的事,可从她对孩子的宠爱程度就看得出来,她和兄长,当真是真心相爱过一场的,只可惜阴阳两隔。
祝思嘉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手上险些失了力度,被晏修问得一懵,她低下头,眼睛瞟向他腰上的伤口:
“你兄长不似你这般好动,他很少受伤。”
晏修:“是吗?我都忘了我兄长会些什么了,不过话说回来,嫂嫂你知不知道,我的头发是如何白的?”
祝思嘉:“……”
她显然不想回答。
晏修好气求道:“嫂嫂,你别嫌我烦,只是你也希望我早些恢复记忆的对不对?你就多和我说这些事,我早些想起来,就早些离开余杭,不再麻烦你了。”
祝思嘉揉了揉眉心:“我离开你们晏家之前,你根本就没有白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问了也是白问。药给你上完了,你先好好歇息。”
难道是自己话太多,惹嫂嫂心烦了?又或者让她想到从前在婆家的伤心事了?
祝思嘉刚一起身,晏修就想拉住她的手,认真给她道歉。
谁知她身量轻盈,他力气不过稍大了些,就把祝思嘉拉回了床榻上,直直地倒在了他怀里,甚至整张脸都贴在他尚裸/露的肩。
“你!”
祝思嘉涨红了脸,方才那一磕碰,她鼻尖撞得极疼。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过于暧昧了。
晏修连忙把她拉起,不停低头道歉,换回祝思嘉气急败坏的一句责骂:
“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帮你上药了,疼死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