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实他连自己为何要去西京,都不明白。
晏修拱手道:“谢过嫂嫂的好意。”
剩余的酥山被一一分完,晏修吃了不到一半,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甚至咳出了泪。
春雨瞪大了眼:“坏了,夫人,晏公子风寒才刚好,就吃这么寒凉的东西,会不会又害他生病啊?”
祝思嘉:“竟是我疏忽了,小叔,你不必勉强。”
晏修涨红了脸,极其难受般,立刻起身离开,给众人丢下了句“我咳得厉害,不便继续在此地妨碍大家”,走回自己的屋子,再没回头。
……
从庄子避暑归家四日后的清晨,晏修收拾好了行囊,站在祝思嘉的院前,等她起床后再正式道别。
祝思嘉一听春雨说他要离开,心里竟莫名有几分不舍,梳洗穿衣时,甚至都在刻意拖延时间。
春雨看出了她的不舍,在给她梳发时,试探道:“夫人,晏公子要离开了,您也是难过的吧?”
有这么明显吗?
祝思嘉脸上一燥,手脚又麻利了起来:“我只是没睡好而已。”
毫无疑问,在晏修放下身份,做个普通人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不光是她,连犣奴他们都是很快乐的,家中每日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尽管有时,碎玉会故意找茬,譬如让晏修下水去捞一个微不足道的玉佩;又或者,说些难听的话处处为难他、嘲讽他甚至陷害他,晏修都笑嘻嘻地见招拆招又或是应付了过去,并未显露怒意。
甚至犣奴迷迷糊糊地问过祝思嘉,为什么,叔父不能做他的父亲,他很喜欢叔父。
祝思嘉面色尴尬,不知该如何答复。
可他到底是天子,他真正的生活远在千里之外的西京,不能再余杭过着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了,更不能逃避他身为天子的责任。
院门外,犣奴在晏修怀里哭得眼睛都肿了:
“叔父,你当真要走了吗?我还想跟着你一起抓鱼,一起狩猎,一起练武,一起爬山,一起放风筝……”
晏修亲了亲他的额头:“没事的犣奴,咱们终有再见的一日,等哪天你去西京找我,我继续带你玩。”
犣奴:“不要嘛,叔父你再留下来三个月好不好?就三个月。”
祝思嘉已经站到了二人身后,训诫犣奴道:“犣奴,别任性了,叔父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
晏修抱着犣奴站了起来:“嫂嫂别担心,今日一别,来日还会和犣奴再见的。”
犣奴:“来日是多快?”
晏修神秘一笑:“很快很快。”
他向祝思嘉说了许多辞别的话,祝思嘉吸了吸鼻子,从他手中接过犣奴:
“就不相送了,出城之路和途径之地,阿兄都已经替你安排好,你放心跟着他们走就是。”
她无法接受别离,甚至要和她别离的人,是晏修。
他们之间已经经历过太多次,本该再也没有任何交集的,是上天不忍犣奴与父亲分离,才又安排了这一遭。
如今,这一遭也该到头了。
晏修走到府门时,意外撞见了一身劲装的碎玉。
他打趣道:“裴兄,今日竟有兴致送在下离开?”
碎玉:“虽说我平日看你不顺眼,可曦娘交代过,要把你送到城外,她才放心。”
放不放心的根本不重要,他要亲自看着晏修的马车离开余杭,注定再无任何与他们交集的机会,他才安心。
而只要晏修一离开,三日内,他们必须要搬家,离开大秦的疆域。
晏修没有推辞:“有劳。”
……
碎玉一路跟着晏修所乘的马车,出城门三里外时,他都没抽身离开。
只是这条路……
似乎和他提前安排好的,完全不一样,可车夫和护卫队,确确实实都是自己人。
等碎玉再察觉到不对时,马车忽然停下,周遭的树林里,冒出数十名身着飞鱼服的护龙卫,有生面孔,但大多都是他从前的同伴。
而马车车夫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下面那张脸,竟是墨玉!
糟了!碎玉想跑,可厌雪楼已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他如何能跑?
晏修跳下马车,背着手,缓缓朝他走来:“碎玉,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
与“晏括”截然不同的神色、语速,他已经完全恢复记忆了。
碎玉头冒冷汗,强行镇静道:“晏……陛下是何时想起一切的?”
那他对晏修做的那些刁难,使的那些绊子,说过的话……他全都照做了,全都忍下了?
晏修:“皇后邀朕吃酥山那日想起来的。”
那也不算太早,可是该做的事他都做过了。
碎玉认命一笑,从马上跳下:
“既然如此,草民束手就擒,陛下要杀要刮就请便吧,只是草民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莫要让曦、让皇后得知我身死之事。”
说罢,他闭眼听候处置。
晏修冷哼:“你倒有胆量,只是朕现在不屑杀你。”
他翻身上,骑上了碎玉的马:“朕,要先去会一会朕的皇后。”
……
裴府忽然遭无数兵马包围。
小厮们想关上大门,可已经来不及了,外面架势不小,看样子是裴府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春月吓得扔掉了手里的薄饼,拔腿跑到书房找祝思嘉,大喊道:“夫人不好了!咱们家被官兵包围起来了!”
祝思嘉正在教犣奴写字,听到此事,吓得手中的狼毫摔落在地。
她第一反应就是穆王的人或许察觉到什么,要来裴府捉拿晏修。
“不必惊慌。”祝思嘉安慰春月,“晏公子已经被阿兄送走了,就算官兵想翻出个什么花样,也拿不出我们裴家任何罪证。”
片刻后,晏修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前,他面无表情,几乎要堵住整扇门。
碎玉没有跟着他一起回来,且见他面色沉重,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祝思嘉心急如焚:“小叔,你怎么回来了?阿兄呢?”
昏昏欲睡的犣奴睁开眼,欢快地跳下椅子,朝晏修伸手,做出要抱的姿态跑去:“叔父——你回来啦!”
原来他说的很快,当真这么快!
晏修勾唇一笑,一把把犣奴抱起,拍了拍他的屁股:“小屁崽子,叫什么叔父,叫父皇。”
犣奴:“不行,我又不是太子,怎么能这么叫。”
晏修:“谁说你不是?”
父皇?
祝思嘉瞬间僵硬在原地,若不是她还扶着书桌,险些就要晕倒。
春月满脸愕然:“父、不是,父什么?太、太太子?”
晏修把犣奴交到她手里:“春月,你先把犣奴带下去,朕,要同朕的皇后叙叙旧。”
书房门一关,室内顿时黑了一半。
晏修从一片阴影里,不疾不徐走向祝思嘉,眼底只余憎恨,不见半分爱意:
“皇后,你居然敢假死骗朕,还偷偷藏匿大秦太子多年,致他流落在外。你可知,朕可以单凭这一条,杀尽天下所有祝姓之人。”
祝思嘉已经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软着身子,似幽似怨地看向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晏修忽然就俯身过来,握住她窄瘦的腰,把她抱到书桌上放着,压在她身上,开始肆意啃咬她的唇:
“不会说话?还是说,皇后更喜欢玩些情趣,愿意听朕叫你嫂嫂,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