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韩公痛失浪荡子(1 / 2)

恩仇一死尽数消,只是看着韩当将军年逾五十的背影,难免心中有三分凄凉之感。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大憾。

更何况还是韩义公亲手所杀,这落地的人头与轰然倒下的尸身,不光倒在孙家军面前,也砸在了众人心中。

韩义公这下死手的一刀,便是劈下了一道军法。

劈开了一笔人情。

军中再大,打不过几位老将军,韩义公面对作乱的亲子仍是如此手笔,从此之后但凡那些想要凭关系论辈分的小后辈,若再想在军中仰仗着父辈的荣耀狐假虎威,也得掂掂斤两——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尹坦是韩当部下,平日军营之中,对韩老将军只有敬重信服,如今闹了这么一遭丑事,本也是一时气急,想要为自己的娘子讨份公道。

没想到,韩义公竟然有这般英雄气节,一时间胸中那团怒火都化作了钦佩。

“将韩公独子韩综厚葬了吧。”白展堂转头对尹坦安抚几句,正要转身追韩当将军,被程普将军拦下。

“主公啊,还是让义公自己先静一静吧,这时候咱们谁都别打扰他。”

白展堂回身看着面前一片狼藉。

他失一尾鲜鲈鱼,韩公死一浪荡子。

后者叹其子军前放肆,殊不知前者也是。

白展堂在柴房前蹲了许久,身旁兵士行色匆匆,大多散去,最后只剩下周公瑾。

“兄长后悔了?”周公瑾低头问道。

夜风习习,白展堂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奇了,韩当将军之子韩综本不该这个时候死的。”

想起前世听书《三国演义》,那唾沫星子横飞的说书先生提起浪荡子韩综在孙权出征石阳时,在任对良家不轨,后投奔魏国。

白展堂只觉得奇了,他这一遭一睁眼就成了孙策,本以为自己可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直到在横江阵前,杀樊能之时,方才觉得每踏出一步,都是有迹可循,可偏偏现在又多了个不该死去的浪荡短命人。

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或许活在这人吃人的世道上,本就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一条只有他白展堂能走出来的路。

想那韩综如果不死,在魏被拜为广阳侯,数次犯边吴国,孙权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先死了,貌似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想起那位天生膂力过人,更有骑射堪称一绝的老将军,总觉得脱开法理,的确少了些人情。

白展堂仰头望天叹息一声,“不想了,走吧回家去,我娘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吃饭呢。”

周公瑾应声跟在白展堂身后入了府门,阖府上下,精心打理翻修后,已然看不出先前刘繇府门的影子。

吴夫人治家还是有一手的,早些年爹娘早亡,带着弟弟吴景相依为命,姐弟俩靠着族中接济过活,虽说不上多好,但有一双巧手作羹汤,总也让年幼的吴景不至于瘦成皮包骨。

“策儿!”此刻虽然已是满桌佳肴,吴夫人却是面如死灰,一见到白展堂顿时起身道,“你糊涂啊!那韩综是义公将军的独子啊!你爹活着的时候还亲手抱过他,你怎么能杀了他!”

“他犯了军纪,再说也不是我杀的。”白展堂语气虽平淡,但终究是忤逆了母亲的意思。

“你当众要斩韩综,那便是不给义公将军留情面,你还记不记得韩义公为救你父亲舍生忘死,这难道不是恩情吗?!”

“恩情是恩情,公道是公道。”白展堂道,“淮龙帮的帮匪跟着我一路也是舍生忘死,尹坦当时为了不留后路连寨子都一把火烧了,我要是连他娘子的清誉都护不了,他凭什么跟着我!”

“糊涂啊糊涂啊!一个是军中老将,一个是后起小卒,你为了一个小卒去跟一个老将讨要公道,值吗?”

“我曾见过江湖帮派山门之中皆是裙带关系,一个大门大派时间久了都成了溃于蚁穴的江堤,慈不掌兵,便是这个道理!”

白展堂所说的门派正是葵花派,东西南北四大长老,北长老以长辈自称,居于高位,德不配位,也算是葵花派一夜覆灭的原因之一。

有亲历之事,自然对于人情世故格外留心。

一向以温婉示人的吴夫人此刻便是急火攻心,拉着白展堂就要从后院的水井跳下去。

一哭二闹三跳井,便是吴夫人与白展堂抗衡的手段。

还是舅父吴景、堂兄孙贲等人轮番来劝,只听后院之中吴夫人冷声道,“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看着儿子也是一样,这几个孩子脾气大多像他爹,只有权儿像我,快去给我权儿写封书信,让他快回来吧!”

听着老妇人在院中的作态哭嚎,白展堂只锁着一双眉头,转身去了军营中。

“兄长,兄长!”阖府家眷,只有周公瑾一个人是来蹭饭的外人,如今只能跟在白展堂身后,朝着府门外大步追赶而去。

……

“要下钥了,马上关城门了!干什么的!”

城门口两个守城兵士拦住了一个脸似猴屁股,满身酒气的瘦子。

“哟,哥几个忙着呢?”那醉汉摆着手笑了笑,“我,宋老三,军中当差的,黄将军让我去横江传个口信,这不是刚赶回来了,郊外见了个酒摊,一时嘴馋,还得赶着回去复命,还请两位兄弟放行啊。”

说着,那醉汉拿了些钱财,递给了两位守城的兵卒。

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家伙的确身佩军刀,对着醉汉仔细端详一番,“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主公新得的山越兵,没见过兄弟也不奇怪。”

“行了都是自己人,快点回去交差吧。”那守城兵收钱摇头道,“都说了你们这些山越都是一个德行。”

那醉汉也不恼,只是一步三晃头地走入了城门。

那两个拿了钱的小兵见着山越兵只是轻笑,“你说说,这帮山越还真是天差地别,歹的就像这个人,好的竟也有韩公手下的尹坦,真是歹竹出好笋呐。”

另一个守城兵打着哈欠点了点手中的钱,忽然脸色一变道,“你刚才说什么?”

“歹竹出好笋啊?”

“不是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