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堂却是有些打晃,索性直接坐在了华歆身边道,“我是想说,世上总有可怜之人,也常有可恨之人,有人觉得我可恨,有人觉得我可敬,无非就是立场不同罢了,今日我请华公赴宴,自然也没想在我二弟大喜的日子做什么伤了和气的事情,无非就是请华公前来一叙,畅所欲言。”
华歆看着有些酒醉的白展堂,竟然一时有些愕然。
虞翻此刻也连连上前道,“龙头公你看,我与你所说无一虚言,我家主公的确是一位开明之人,当年袁术无德,屡次三番爽约,不给我家主公一席之地,我家主公却并未与其翻脸,直到袁术称帝,我家主公这才与其对立,足可见,我家主公深明大义啊。”
虞翻如此说,的确是为了往白展堂脸上贴金,可除了贴金之外,还是因为虞翻很清楚,华歆说道底,也是朝廷的人。
大汉仍然一息尚存,华歆就不会叛主另立。
被身边白展堂的一众谋士连声劝着,华歆也只装做酒醉,未曾表态效忠。
毕竟,华歆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儒生,华歆何人?
那可是从董卓时期就经历过血雨腥风的老牌谋臣,即便白展堂说了大喜的日子我不会动你,华歆又怎么敢掉以轻心?
酒樽扬起时,一只眼睛挡在酒樽里,另一只则借机向外,查看四周是不是真的没有伏兵。
酒过三巡之后,白展堂去后院,不想红着脸蛋的时候,身后正跟着一人,此人正是今日前来做客的华歆。
“孙将军可酒醉?”华歆一拱手,平和的面孔上,双眼却如鹰眼一样,闪着寒芒。
风吹酒醒,再加上身旁人是华歆,白展堂瞬间恢复了神智,开口道,“原来是龙头公。”
“孙将军谬赞。”华歆拱手微笑道,“孙将军苦心经营建东多年,其实我也一样,曾经孙将军为何会杀掉许贡,我心中也十分清楚,不瞒孙将军,老夫敢孤身前来,的确也是有所防备的。”
“哦?”白展堂微微侧目,客气道,“龙头公请讲。”
“我知道你为什么杀许贡。”华歆拱手道,“朝廷也知道你为什么杀许贡,曹司空更知道你为什么杀许贡,可是至今都没人揭穿,孙将军可曾想过为什么?”
白展堂的眼睛在眼眶中微微转了转,他自然记得许贡的死因,死于让人传书信给曹操,说要让自己去许昌面圣。
不去就是抗旨不尊,去了就是有去无回。
如此两难,白展堂的解决方法就显得很简单。
“孙将军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于是就杀了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华歆笑道,“可是孙将军别忘了,许贡是汉臣,我也是汉臣,许贡能够提出的问题,我也能够提出。”
“我现在已经是天子亲封的吴侯,坐拥江东也是天子诏令。”白展堂理直气壮道。
“那是因为曹司空需要用江东的势力来掣肘袁术。”华歆笑而不语道,“孙将军可曾听过,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看着华歆一副老狐狸的样子,白展堂瞬间醉意全无,只是双眼盯着面前的华歆道,“袁术死了,还有袁绍,天子赋闲,曹司空可腾不出手,我倒是想问问,龙头公想说什么?”
眼下袁术虽然已经身故,可是袁绍却还是当世诸侯中坐拥最大地盘的,只要袁绍不死,江东虽然对于曹操而言已经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可他却也腾不出来手收拾。
“孙将军前些日子在军中大兴选拔人才,命名为‘科举考试’?”华歆慨叹一声。
”是。“白展堂直言道,“龙头公有何高见?”
“没什么。”华歆缓缓摇头道,“听说榜首是水镜先生司马徽的门下儒生,我只是欣慰,若我年轻时早些遇见这样的考试,或许早就能够在天子身边尽忠。”
白展堂听着华歆如此说,有些云里雾里,一时间分不清,华歆究竟是在羡慕庞统,还是在羡慕出身好的管宁。
华歆继续自言自语道,“孙将军,你这吴侯的确不凡,不过,我还是想问孙将军一句,孙将军的吴侯究竟是天子册封的,还是曹司空册封的。”
白展堂面对突如其来的一问,不由得有些愕然,“这……有区别吗?”
世人都很清楚,曹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册封白展堂为吴侯的诏令虽然是天子所下,可这其中能有几分是天子的真实自己的意思?
又该有多少,是曹操本人的意思?
这其中水太深,许昌路途又太远,眼下乔灵蕴还怀着身孕,白展堂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并不想其他的。
“对各路诸侯而言,或许早就没有区别,袁绍心中敬畏天子,可天子若流落到袁绍手中,他未必不会杀天子而自立。曹操留了天子性命,在世人眼中看来,曹操能够不杀天子且没有霍乱后宫,就已经是一个比起董卓好了无数倍的枭雄,可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天子如何想?”
“光复汉室?”白展堂想起了后世说书先生口中说的,刘玄德最常说的一句话,不由得脱口而出道。
华歆点点头,“正是。”
刘备之所以愿意光复汉室,是因为刘备姓刘,是跟天子同样的姓氏。
若将来真有一天,天子能够得势,拨乱反正,他刘备还是个刘皇叔。
可别的诸侯呢?
当真只愿意当个司空吗?
明眼人都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