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邱将这一切说完的时候,他的嘴唇已经皲裂开来,猩红的血液隐隐透出来,映着那耳边的白发,苍凉中透着些诡谲。
云音听完这一切,早已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也许是因为她常年待在云庭,所以对人间的一切知道得太少,竟不知道人的一声会经历这么多的喜怒哀乐、风云变化。她愣愣地看着沈邱俯首向她拜下去,恳切道,“我知道我这一生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谷中的人。念生、小五他们,生来便是良善之人,奈何因为生在谷里,如今要与我一同承受这报应。鹊仙大人,您慈悲为怀,怜惜一下那帮孩子吧!我沈邱的过错,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作答。便是永堕暗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认了,只求您帮帮这些年轻人……”
云音心里蓦地一痛,她伸手将沈邱扶起,缓缓地扶他坐下,沉声道,“此事复杂,容我好好想想……”
沈邱只怕云音这是推脱之辞,却也找不到理由非让她应下不可,一时急火攻心,脸色变了一变,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云音眼睁睁地看着那猩红的血液从他口中喷薄而出,有几滴飞溅到了自己的裙摆上,片刻便没了踪迹。白玉地板上,猩红点点,颇是触目惊心。她还不及反应,便见沈邱的目光突然变得空洞而苍茫了起来,原先那悲切中带着些希望的光芒已经消失殆尽,只余唇畔还留有一丝笑意,却是绝望至极。云音听到他说,“看来,永安谷的气数,真的要尽了……”
云音自然不能由着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她那乌溜溜的眼珠子微微一转,便生了一计。只见她一本正经地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学着鹊皇惯常看她的样子,将目光冷冷地扫过去,清清冷冷道,“都是因为你们贪得无厌,才落得这般下场。既是犯了错,便该受到惩罚,这是你们自作自受,自己埋下的种子,自己食这毒果子,这才算应得。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已悔过,我就帮你一帮。”
沈邱本来看她神情倨傲,出言又无半分怜悯,不由便心里凄凉,待听到她说要帮忙,那暗淡无神的眼珠子便立马绽出了光彩。“多谢鹊仙大人!”他俯首拜道,只是他实在是太过激动,以致于说话都有些哆嗦。
云音没有再去扶他,只是踱了两步道,“你不用急着谢我,此事棘手,现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才好。我先往谷中引些水,运些粮草,以救燃眉之急。你身为族长,当好好教化谷中之人,再不可让他们有此等丧尽天良之举。”
“沈邱定当好好教导他们,请鹊仙大人放心!”
云音点了点头,飞走之前,却又突然转头郑重问他,“你可知道,除了那黑色暗符,可还有其他的方法找到你说的魔女?”
沈邱摇了摇头,眸光黯然,没有说话。
……
水和粮食倒好办,云音在云庭闲着无聊的时候,最常编的东西除了宫人喜欢佩戴的绦子外,还有一样——日月囊。日月囊乃是所有鹊仙下凡送喜时的必备神器,由于鹊仙出行都喜欢化作真身飞来飞去,携带东西实在是多有不便,故而他们每人都会随身携带一个日月囊,将所有东西都装在里面,衔在口中,既方便灵巧,又不误飞行。这日月囊还有一个好处——虽看起来比凡人随身佩戴的荷包还要小,内里却装得下整个乾坤。
云音装了几块谷中的金银珠宝,到外面买了谷物,又从附近的山上引了山泉,放进日月囊中带回了永安谷。
谷中的人见到这堆积成小山的粮食,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沈邱看着,心里感激,带着谷民给云音磕了好几个响头。
云音却是愁眉不展。这些食物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若不解了林中的魔瘴,永安谷迟早会成为一个死谷,这里的人,早晚躲不了一死。
她一个人站在谷口,看着林中那浓重的魔瘴缥缈浮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曾经问过旋复镜,可是此事涉及到魔族,便是旋复镜也无法查出个所以然来。她长叹了一口气,怪不得鹊皇当初不看好她,原来此事牵涉这么多……以她的能力,似乎的确挺难。
云音动了动眼皮,将自己那一双隐隐中带着些迷惘与胆怯的眸子合上,粉拳一攥,一咬牙,狠的一下把眼皮掀开,就要往林里钻。
“你做什么?”珠圆玉滑、清脆如铃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云音蓦然回头,便见白墨一席青衣长身玉立,正幽幽地将她望着。天气早已热了起来,永安谷中气流不通,又连年大旱,更是炙热如火炉,白墨一身青衣一如以往,几支墨竹在袖口隐隐约约若隐若现,玉带束腰,君子卓然,只是——他右手之中一只紫玉笛光华流转,那把之前从来未曾离身的摇扇却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