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1 / 2)

残酷的恶战一直厮杀着。

不断有士兵被抽调前往西墙驰援,与此同时,还要密切关注其他三面城墙的动静,以免精灵突然从另一侧发动突袭,这场战争,对于最高的指挥者来说,同样压力巨大,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慎之又慎。

康德坐在车内,凝视着窗外的城市,不断有魔法的光华炸亮夜空,映照着这座惊慌而摇摇欲坠的城市,喊杀声与惨叫声依然能够透过车窗传进来,双手沾染的血液粘稠得化不开,此时已经散发出了刺鼻的怪异味道。

他扯开了衣领,大口呼吸着。

车内的空调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冷气,让炽热的呼吸平静下来,可冰冷的是皮肤,血液依然在沸腾,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场景,都发生在不久之前,现实与虚无交错,被斩断的肢体,一张张面孔扭曲、变形、痛苦乃至呆滞,被刺穿的,被砍杀的,与敌人抱在一起摔下城墙的,许多许多人。

以及那名士兵疯狂而怨毒的神色,周围士兵们越发怪异的眼神。

即使以现代文明之发达、社会之进步,种族歧视与排外情绪依然根深蒂固,休说人种不同,就是一个国家甚至一个省份里,都存在着偏见与恶意,更何况是文明程度远逊地球的异界。

一个娶了本国公主的外国人在和平时期都会招致非议和不满,更何况是惨烈可怖、生死一线的战争中,所谓的信任和崇敬如纸薄脆,又如沙之高塔,狂风一吹即倒,正如现在,他甚至要面对战争双方的敌意。

这一次……与辉沙不同。

他的敌人不是一个小小的子爵和所豢养的百名私兵,而是世界霸权国家的王牌军团,一万两千之数的精锐部队,单兵素质极强,教育程度极高,组织度,后勤保障度,乃至军事素养,甚至足以与近代强国陆军比肩。

而他的同伴,也并非是生长在百般呵护之下、于是温柔天真、善解人意的公主,也不是秉性高洁、正直坚韧的骑士,而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市长,还有秉着一腔血勇、愿意为家园奋战但也如此而已的三流守城部队。

这些凡人们会为了家人和家园而英勇奋战,甚至不惜生死,但他们毕竟也是凡人,并不智慧,也不高尚,会因为庞大的精神压力而崩溃,会因为歇斯底里而爆发出人性之恶之可悲,去苛责那些不应该苛责的人。

而他则是要保护这座城市。

无论为何来到这里,也不管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论迹不论心,他如今所做的事情,是在精灵的铁蹄下守住这座城市,避免这里的人们遭遇战争之恶,让他们远离可悲的终局,这是他正在做的事情。

可这一切……又与辉沙如此相似。

那晚,塞缪尔子爵痛下杀手,船上的同伴们不断身死,他与骑士送走蒂娜公主,又并肩突围,那时的康德只能拼命战斗,却无更好的办法,因为同伴就在身边,他无法抛下对方、利用白雾世界从容离开躲避,他只能继续战斗着,逃亡着,直至只剩下他一个人。

就像现在这样。

白雾世界的准备,自身的力量与技艺,这一切也许能让他在精灵的围杀下突围离开,却不足以让他战胜这一万两千名精灵组成的王牌军队,他知道唯一的胜算来自地球,可地球一日,异界便是七天,哪怕他只需要一天就能抢到足以轰杀整个黄昏战团的大杀器,可七天足以让这支精灵部队将瓦伦坦夷为平地,甚至可以夷平两次。

“其实道理……道理我都懂。”

康德轻声道:“我将辉沙城堡夷为平地,我将古德家族与他们的帮凶一一杀死,一个都不宽恕,我处决他们,我屠戮他们,可从头到尾我都明白,哪怕我杀掉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他都不会活过来了。”

汽车人很出人意料地听明白了,康德想要表达什么。

“父亲,这不是你的错。”

铁儿子那低沉的声音从音响中流出:“您已经尽力了。”

康德疲倦地将身体倚在座椅靠背上,轻声道:“尽力了……我在辉沙也尽力了,可除了蒂娜之外,我没有保住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我也尽力了,可如果精灵破城、大肆屠戮,那我的尽力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当然可以与精灵们继续为敌,使用我能想到的一切残酷可怕的手段对付他们,向他们复仇,折磨他们,让他们痛哭,让他们深深地悔恨,可被他们杀死和屠戮的人们……也同样无法活过来。”

悍马震动了一下,铁儿子不安道:“父亲,您……”

康德疲倦地笑了笑:“安心,安心,我没有那么傻,自缚出城、以换取这满城人民性命的事情……我才不会去做。”

“我也知道,这座城市里,大部分的人,都有王八蛋的潜质,现在有很多人在心里骂我怪我,也许明天会更多,他们骂我怨我恨我,将我逼走,把我赶跑,然后精灵破城,他们多半也吃不了兜着走,也是他们自找的,我虽然不至于会狂喜乱舞,但也不会为此责怪自己一分一毫……”

“可是……”

康德望着窗外,望着那一片片漆黑的民宅,在这烈烈喊杀声中,在这声势天崩地裂的攻城中,没有力量、弱小无依的小民们一定躲在家中,躲在床底,抱着家人,瑟瑟发抖,祈求着,祷告着,被动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即使如此,无论怎样,我只是为了这座城市的人们将来的结局,这些无辜生命所要遭受的苦难……感到悲伤、怜悯和难过。”

来自地球的穿越者轻声说道:“这些人,要死了啊……”

经历了那样的血战,并且从精灵的卑劣计谋中预见到未来情形的,不只是洪三,还有康德自己。

他们两人有一点共通之处,那就是对人性没有一丝一毫的奢求与妄想。

“而我却毫无办法。”

康德平静道:“我只能做好一个复仇者,而非保护者,我只能在事后把凶手的一切砸个稀巴烂,而不能在暴行发生时就阻止他们……”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他从怀中拽出了那绯红卷轴,是这件从圣印列岛中发现的奇物改变了传送的位置,将他硬生生拉到这里,介入瓦伦坦的命运。

“你妈的,为什么。”

他低声叹息,并且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