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评议会临时大议长卡琉斯，与他亲手组建的复仇女神连队，一起目睹了格里芬-威廉姆斯的陨落。

有人说，复仇的滋味并不好，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又有人说，放你妈的屁，分明爽爆了。

而卡琉斯能够确认……是前者。

他们站在地下掩体里，仰望康德凿出的通道，目睹了格里芬被光刃处决、最终化为纯粹之光、凌空消散的那一幕。

于是，他们以逝者之血与悲者之泪起誓的复仇，就此结束。

这一刻，复仇者们甚至有些茫然。

这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吗？

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欢呼声就顺着甬道震入。

旋即，更浓烈的光辉也灌了进来，闪光乍现，伴随沙土簌落，光耀无比的身影坠落而下、稳稳落地，背后的绚烂光翼抖动数下，化作光点消散。

是康德。

奥术猎兵们目光复杂，旋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神色。

因为元素……他们感应到逸散于天地之间、充盈无尽的元素，如最温驯的仆从一样围绕在康德周身，随着他的呼吸而美妙地律动。

这些奥法评议会最精锐的法师，拥有最佳的元素亲和力和感知力，所以能察觉到眼前的震旦人犹如引力巨大的星辰，无须刻意为之，就能自然吸引着所有活跃的元素、魔力和奥术律象单向奔赴。

甚至让这些强大的施法者法力如沸、活跃激荡，几乎要离体而去。

这是打破了魔力学第二定律的超凡现象。

能做到这一点的，无疑是……

一名奥术猎兵吐出一口凉气：“至尊法师……”

作为强大的施法者，他们感受到了来自更高阶神秘个体的超凡压制，这一刹那，他们甚至有所错觉——格里芬-威廉姆斯正站在他们面前。

卡琉斯的眼中也闪过震惊之色，喃喃道：“这就是……盗火者？”

他全程倾听了格里芬与康德的最终对话，其中一部分虚无缥缈，令他疑惑不解，他不明白，为何格里芬认为只要自己死在康德手里，就有机会解救那些被精神控制的受控者，他不知道，为何格里芬自知没有生路，也要忍受超凡强者难以忍受的耻辱、尊严落入土中，也要等到康德来亲自处刑。

现在，他明白了。

康德点头：“是。”

他悬空而起，大地自然而然产生斥力，风儿托举着他飞行，掠过众人，飞至心灵机关左近，伸手按住了控制这装置的星盘。

“所以那些星宫之神，才会这么怕你？因为你不仅可以杀死他们，还能夺走他们的一切？力量，荣誉，记忆，乃至灵魂？”

“对。”

康德的眼中亮起白色的辉光。

卡琉斯默然片刻，忍不住道：“凡人……也可以吗？所以你剥夺了格里芬的一切？包括他的力量？”

“嗯。”康德随口答道，“但效果通常不会这么好……也许只有意志惊人的纯粹思想自愿打开心灵，才会让这传承的仪式完美完成。”

他的精神力小心地深入，建立连接。

临时大议长再度沉默，他望着康德的身影，眼神复杂，周围的奥术猎兵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这短暂交谈所透露的信息，让他们惊心动魄。

这个世界的智慧生灵，已是屹立在食物链顶端的族群，凡人中的超凡者，更是掌握异力、超越凡世，他们以此自傲。

但今天才知道……捕食链的上方，还有一个人。

能以超凡者为食，剥夺生灵苦修而来的力量。

多么恐怖。

多么该死。

可是……

本应该杀意凛然、依照本能的驱使尽力除掉这个天敌和猎食者，但他们看着正在操作心灵机关、看似毫无防备的康德，却没有任何出手的勇气。

“也就是说……”卡琉斯艰难道，“只要有足够多的凡世强者自愿将力量奉献，盗火者就会将无数伟力归于一身、成为足以震彻星宫的新神？”

“不知道，加上这次，我也只有过两次经历。”

康德坦然道：“但我觉得，应该没球用。”

“为什么？”

“星宫毁灭了无数纪元，总会有走投无路、濒临疯狂的盗火者想到这条路，他们之中，也必然有最勇敢、最有魄力、最心狠的，能够将这个计划尝试并执行。”康德淡淡道，“这不是我的路。”

卡琉斯没有说话，他只是凝视康德。

康德突然笑了起来：“你的眼神……卡琉斯，你知道吗，我已经连接到了这台心灵机关，只需要改动一番，这个战场被控制的数万评议会精锐，就会有一个新的主人。他们将悍不畏死，将我的命令视为至高的谕令。”

“就算我命令他们赤手空拳杀死他们的家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孩子撕成碎片一口口吃下去。”

他转过头，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吗？他们是与我为敌的人，星宫的威胁又如此紧迫，释放他们，他们也不见得领情。不如将计就计，数万精锐配上我的武器装备，必然是一股战无不胜的力量，谁会拒绝一支狂热忠诚、绝不背叛的大军呢？大局为重嘛。”

在场的评议会法师纷纷色变，冷汗涔涔而下。

康德摇头失笑。

他按动耳机，对着讲话器说道：“诸部就位，报告状态。”

“已经分批撤离、再部署完毕，前线部队已经停止接战，创伤小组与军官教导队已在待命……执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好……听我口令，五，四，三，二……一！”

康德抬起左手，向卡琉斯以及脸色不安的法师们竖起中指，犹如藐视燕雀的鸿鹄，而后光刃自他手里喷薄而出、刺入绿芒惨淡的心灵机关。

“你们——”

他双手用力一分，将邪恶的触须从无辜的魂灵中剥离。

“——免费了！”

精神世界中掀起了剧烈的暴风，仿佛玻璃破碎、脆响不绝，笼罩在战场上的心灵阴影被无形的力量搅动驱散。

刹那间，邪念不存，理性回归。

正在凶狠冲锋的士兵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茫然看着身上挂满的爆裂水晶，吓得哇哇大叫、手忙脚乱往下扯。

压榨精神力、持续发动魔导射击的法师们停下动作，愕然片刻，注视彼此，眼中慢慢露出了纯粹的震惊、恐惧和不可置信。

理智正在恢复，整个战场陷入了绝大的混乱和迷茫。

但这迷茫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先前虽然神智缺失，但所见所听所闻所想，却犹如梦境、留下痕迹。

他们记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像是中邪了一样！

莫名其妙地决死冲锋，同袍们被打得碎烂的尸体，被履带压过的残骸，远港军队势如长虹地进军，压过战场的骑士阿斯托尔福号。

以及康德的号令，他的必杀之誓，最后的战斗。

甚至是……

格里芬被处决的一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聪明、脑子最灵活的，永远是施法者、军官和精锐部队，他们对格里芬也越忠诚、信念更坚定，但同样的，当信仰破碎时，就越痛苦。

震惊和不可置信后，就是嚎啕大哭。

这坏消息跑得比风还要快，很快，茫然无措的大头兵们也开始号泣。

尤其是远港的无人机集群已经带着大喇叭四下喊话，甚至是移动型播放设备播放先前的战场影像，所有的侥幸已经灰飞烟灭。

梦魇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