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莉莎·斯梅特曼是《桑德杂志》的一位编辑。这本杂志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和十温十哥华地区,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兴趣。她还为多家报刊当过记者和专栏作者。《科幻小说作家协会》已经刊登过她的作品。
莉莎还是TSR有限公司“地牢和龙”的游戏的策划者,这份工作促使她写出了文字流畅,具有高科技知识的军事题材小说。
她脚步咚咚地走在人行道上,好像刚刚从楼梯上冲下来似的。她傻乎乎地盯着她的靴子看了一会儿,那是一双黑色沉闷的军用靴。这时,她头盔里的声音说话了。
“瑞斯!别再盯着你的脚看啦!这是战斗区!快跑!”
瑞斯。她模仿着说出这个词,好像很熟悉。她开始跑了。
她猫着腰,手里端着步槍,快速地跑到左边一面低矮的水泥墙边,隐蔽起来。那墙上粉色的涂料已经脱落了,上面刚刚写了一行黑色的大字:“解放组织……”。接下去的墙已经倒塌,成了瓦砾。
她围着墙脚转了一圈,在墙的背面停下,心里紧张极了。她向右边张望了一下,发现那边有个士兵,她把手指放在扳机上,然后又松开了,因为她发现他是她的援兵。他身穿灰黑相间的紧身防弹衣,头戴粗糙的头盔,头盔上的夜明面具已被掀起,胳膊上的臂章的图案是一片红红的枫叶,上面十交十叉着两枝步槍。他的背肩、胸和大十腿上都印着醒目的印刷体字母:“LEUNG”(卢恩)。
“注意,瑞斯,还会有我们的士兵过来。必要的时候,用火力掩护。”
她背对着卢恩,肩靠着墙好让举槍的手臂稳一点。她警觉地注视着街上的动静。街的两旁是粉刷成五颜六色的楼房。楼房上所有窗户的玻璃都成了碎片;每一扇金属门都由于重力的挤十压而七扭八歪地开着;大块大块的钢筋水泥板和汽车、卡车的残骸堆积在街道上。能够藏人的地方可太多了。但是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有敌人。只有她那个小队穿皮靴子走路的脚步声到了指定位置。
“街上很平静,”她报告着。
“我看见啦。”声音简练而专业。“传输点怎么样?”瑞斯扭头朝墙的那边瞭望。她听见右太十陽十十穴十传来一阵嗡嗡声。那是头盔里的监视器在调整焦点。
就在街道正中间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名士兵。就好像是荧光屏上的图像扫瞄一样,他的身十体是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露出来的。“一、二……”还没等瑞斯数完秒数,他的整个身影就全部显露出来了。接着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一会儿,好像是沥青粘住了他的脚。他向前迈了一步,站稳之后,再就地一滚,端着槍做了一个射击的姿势。他眨眨眼睛,好像不敢确认自己的位置。然后,他又弹了弹脑袋,好像在倾听。接着他迅速地匍匐前进,到了一个掩体处。
“每个人都到齐了!出动!你已经完成了训练,瑞斯,现在来真格的啦。搜索敌人,消灭敌人。”
“搜索、消灭。”她猫起腰,“明白啦。”
瑞斯同她小队的其他人一起冲向街道。他们快速向前挺十进,前两个士兵先冲上去,占领有利位置之后,再为下一对士兵提供掩护。其余的人以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后面。她到了第一个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把门踢开,迅速闪到一边。里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几双脚的脚步声。
“等卢恩把他们轰完了再说,瑞斯。”
他们互相递了个眼神,卢恩便快速冲上前去,他跪下,把槍筒抬起来,那上面固定着一枚手榴弹。他朝门内开了一槍,然后向后一跃。屋内一声巨响,东西却被炸成了碎片,并从窗户内飞十溅到了街上。屋里某个地方,有人开始尖十叫。
“冲进去。”
瑞斯从门口冲了进去。这是一间储藏酒的屋子。到处都是被炸成碎片的广告画和碎酒瓶。她穿过这间被炸得最严重的房间,来到里面的房间。
尖十叫十声是一个男人发出来的。他正倒在一堆横七竖八的箱子上,双手紧十握住被炸断的小腿的剩余部分,如注的鲜血染红了他身十子下面的箱子。
“我看不见他有武器,但它有可能藏在箱子堆里。要当心,瑞斯。”
两个女人扭曲着身十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受伤男人的身边。其中一个脸朝上,她长长的黑发浸泡在鲜血之中。她的皮肤是棕色的,颧骨很宽,鼻子是弓起的,她是个印地安人,纯种印地安人。瑞斯想找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但她都没能找到。
男人突然动了一下,瑞斯用槍对准他。她低头看他的时候,注意到步槍上那个小小的红色数字在闪亮,它在暗示槍的射程:距离目标2.3米,并告诉她子弹已经上膛。
那男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求求你!——”
另一间房子里传来一阵不连贯的槍声,打断了这个男人的求饶声。
“双手抱头!”她命令道。可是还没等那男人照做,她就听到命令。
“我们不接收俘虏,瑞斯。搜索,然后消灭。这是命令。”
“消灭。”她的手指扣动了扳机。轰地一声巨响,男人的胸部被炸了一个洞。
“到下一个大楼去。”
瑞斯从里屋撤出来,跟在其他人后面下楼。突然,她踩到一只瓶子,重重地摔倒在地,瓶子也碎了。当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股浓烈的红酒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子。酒。
就在两天前的夜里,她还跟卢恩一起喝过酒。她右手握着一只盛满红酒的杯子,食指和拇指之间撒上了盐,另一只手捏着一个酸橙。她撒完了盐,把酒杯向后一扔,咬了一口酸橙。
“为了我们的最后一次任务,”她说,“祝愿它能给‘泛拉丁石油公司’带来好运,并能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占领工厂的叛匪。”
“祝愿参加传输的志愿大有个好结果。”卢恩回答,“祝我们退伍后能享受到退伍津贴。”
“祝愿我们的后半生及我们的子女能享受到津贴和福利。”她说着又给他斟满了酒。
他摇摇头说:“不,祝我们能活着出来,好享受那些福利。乐观点,啊?”
瑞斯站在碎酒瓶中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自愿参加了这次空间传输行动。然而,她深知参加这次行动有多么危险,因为,她的身十体将被变成一股原始的计算机数据流,通过量子场传送到地球的某。个危险地点。
她曾经遇到过一个几年前参加过空间传输行动的士兵。他只咕噜着说出了一个词,他连自己的家人都认不出来了。当局把这种情况叫做“战争疲劳症”。
那个士兵咕噜的词是“被搅乱的大脑。”当时有传闻,说士兵们在第一次空间传输中脑子被搅乱了。瑞斯不知道那是否属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输把她的脑子倒空了,只给她留下片段的回忆。但她确实知道,经过第二次的空间传输之后,就不会再有一个能向神经细胞发射信号的灵活的大脑了。那就是为什么,他们只用这种传输手段来传送突击队和使死者复十活。瑞斯一定早就想退役了,她想自愿接受一次空间传输任务。
外面大街上,机关槍和炸弹响成一片,震耳欲聋。小队里的其他队员都冲到外面去了。她不知道已经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瑞斯!跟上你的小队!马上!他们在街上,你的右面。听见吗,瑞斯?”声音有些模糊了,好像说话的人从麦克风边上离开了,“她不回答,女士,也许是扬声器坏了。”
“跟上我的小队。完毕。”这时瑞斯好像听到对方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瑞斯蹲伏十在门口,向大街上张望。当土兵们从掩体后面突然举起武器开火的时候,穿着便衣的人们四下逃窜。瑞斯端着槍加入到小队的行列里,然后她连开了几槍。一个正在逃跑的人被打中了,扑倒在地。其余的人拐过街角,逃掉了。
瑞斯直起腰想让卢恩看见她。他是朋友。如果有谁知道她的大脑是否已经混乱了,那就只有卢恩了。卢恩是他的姓,她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卢恩——”卢恩的眼睛透过清晰的头盔面具,与她的目光相遇了。它们像大理石一样平坦、竟无生气。
“追上去!快追!快!瑞斯!”
瑞斯本能地服从着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街角处。
就在她拐弯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碰了她的肩膀,其他队友都拥到她的身后了。又有一个灰色的,重重的东西擦过她的头盔。
她身边一座二层楼的楼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头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正准备往下扔另一块大石头。她举起槍,瞄准那个孩子扣动了扳机。孩子应声倒下,他搬的那块大石头从上面掉下来,砸在她脚下。她的两个队友撞开了那座楼的大门。瑞斯听见他们咚咚咚地冲上了楼顶,她站在那儿不知是否该跟着他们一起上去。
“第四小分队已经在你右面的拐角处占领了更多的敌人据点。快过去。”
他们小队的其他人好像也听到了同样的命令,一起向那边冲去。
前面,一群敌人被困在一个死十胡十同里,他们正争先恐后地要挤出一扇开在边墙上的破门。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转过身,看见两名士兵正朝她们扑过去,她尖十叫着:“洛斯·莫托思!洛斯·莫托恩来啦!”
“开火!”
瑞斯扫射完毕之后,看了看其他士兵。在强烈的十陽十光下,他们空洞冷漠的双眼和表情与他们灰色的迷彩服浑然成为一体,话像行走的死十十尸十十。毫无疑问,敌人把他们叫做“僵十十尸十十”了。任何心智健全的人面对这样的军队和他们使用的武器,都有权害怕。瑞斯努力回想着恐惧的滋味儿。
他们离开十胡十同,走上大街。还没等瑞斯走出一个街区远,她就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胸部,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向后一仰,摔倒在街道的瓦砾口。接着她听到噼噼啪啪的爆炸声。那是从前方传过来的小口径武器的响声。她把槍挪开,伸手摸十摸胸口。“我受伤啦。”其他士兵从她身旁冲上去,占好有利位置,打开红外线瞄准镜,对准目标。
“伤在哪儿啦?”
“左胸上方。”
“现在有人掩护你。看一看你的‘生命监测仪’,看样子,我没法让它显示在荧光屏上。”
瑞斯看了看胸前。臂章上方的监视器里没有出现显示,她生死情况的数字读数,子弹已经把监视器打成了两半。左边一半只剩下一片塑料盘和银带子了,那上面本来缠着很多线路的。
“看样子,你得自己动手修啦,瑞斯。检查一下你的防弹衣,看看有没有穿透的地方。层压板本应该挡住子弹的,你还是查查看吧。”
瑞斯解十开密封的防弹衣,摘下手套,把手伸了进去。她的内十衣已经有好几处被汗水打湿了。没有流血,只是一点擦伤。里面还有一个又平又硬的东西。“我没事。”
“穿好防弹衣继续前进。”
瑞斯从胸衣兜里掏出那枚扁平的卡片,它是用压层塑料制成的,那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肖像。女人是个土著印地安人,黑眼睛,长头发;孩子和她长得很像。卡片从防弹衣的隔热层里取出来,在瑞斯手指的十温十度的刺激下,上面的图像活了,女人微笑着用鼻子轻轻地摩十擦着孩子的面颊。然后两个人对着她挥了挥手,大笑起来。突然一闪,图像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这两个人是谁?瑞斯看了三次,也没弄清楚这个秘密。
“瑞斯!系好衣服,开始行动!”
她把卡片放回到兜里,按好衣服扣子。深呼吸时伤口还有点痛,可是腿已经不再打颤了。她跑步向前,追上了自己的小队。
这次,有人在前方高喊,士兵们都抢着跑到她的前面了,她猫下腰,发现那是阿梅厄军队。敌人无所不在,但都按兵不动。他们都穿着便装,如T恤,褪了色的牛仔裤。他们衣服的颜色鲜艳,很容易认出。很容易成为射击的靶子。到目前为止,只有几个人还击。
小队靠近了右边的一幢大楼,那是一座绿色的三层楼,这座楼的涂料也开始脱落了,但与其他楼房不同的是,它的结构很坚固。铁门都关得严严的,一楼的窗户上还开满鲜花。
“看样子你得从窗户进去啦,瑞斯。”
她用槍托把窗户砸开,等另一名士兵朝里面扔了一颗手雷以后,她才从花上跃了进去。屋内由于手雷的轰炸,浓烟滚滚。虽然她戴着头盔,但她的耳朵还是被震得嗡嗡直响。她从窗户那向里走,踩到一个软十软的东西,它动了一下。
地上到处都是受伤的敌人。有的呻十吟着不停地拍打着打石膏的胳膊。还有一些人已经爬到门边了。在一张十床十上,有个男人紧紧十抓着一根滴流管,眼睛死死盯着被炸坏的滴流瓶。有几个敌人被手雷炸得肢十体不全了;他们的鲜血溅满了雪白的墙壁。不过还有一些活着的人。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白发老人,也有儿童。瑞斯感到汗水在顺着她的胸口往下流。贴身防弹衣开始暖和起来。她转身朝别的房间走,她头盔里的监视器开始嗡嗡作响。
“他们是……”头盔里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在吞咽的声音,听见有人在大声命令:“他们是敌人,瑞斯,消灭……消灭他们。”这声音究竟来自她的头盔,还是来自房间内部,很难说得清楚。
就在穿白色制十服的传令兵冲进房间的时候,瑞斯扣动了扳机。她把槍提高了一点,子弹在人们胸前留下红红的血印,在墙上留下一排排黑黑的弹孔。一颗子弹打在一个悬挂着的十字架上,弹壳破裂,掉在地上。瑞斯听见她头盔里的扬声器里传来一个窒息的声音,她又向那些还在动的敌人扫射十了一通。弹夹空了,她又从大十腿的兜里十抽十出一支弹夹换上。这时她听见其他房间里传来的自动武器扫射声和人们的尖十叫十声。
“到下一个房间!快!我们要占领这座大楼。”一个新的声音代替了原来的声音。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带有东亚口音。瑞斯不明白为什么她原来没有注意到第一个说话人的十性十别。“这是谁?”
“你好,士兵瑞斯。这里是卡尔前中校。在以下的战斗中你将由我来指挥。现在让我们继续,瑞斯。你的任务是守卫大楼,清除敌人。现在,你要提高警惕。你们小队已经失去一名队员啦。他的监视器显示一名手持老式机槍的家伙开槍击中了卢恩的脸。我们的人要戴上面具,不然,该死的敌人会走运的。”
“卢恩中弹了?”瑞斯的脑子一片空白,但她知道她脑子里失去的东西应该叫什么:震惊、悲痛、悲伤。然而这几种情感一碰头就都消失了。她把装满子弹的弹夹推上槍膛,然后冲向走廊。
她突然站住了。有什么东西在刺激她的鼻子,刺激她的记忆。医院的气味,药味儿……
军医试着用一根长针戳安德鲁的肚子,他疼得惨叫着。她抚十弄着他的头发,感觉到克里斯蒂在下面死死拉着她的袖子,袖子上的二等兵臂章可是她最近刚刚得到的。她刚把儿子摔在那张手术台上,她希望女儿能放松点。当她的儿子第二次把医生的手推开时,她怒不可遏。
“安德鲁,住手!”她早就告诉过儿子:“无论军队为我们做什么,你都应当感激他们。在这个管制区内,有成千上万个儿童,他们的父母没有能力带他们去找医生种痘。没有军队你就会很弱,像阿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