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星座的黑太阳》作者:[美] 里加(1 / 2)

刘勤霞译

在灿烂的星海中飘浮着一个黑色的圆形物体——一只外表粗糙、边缘模糊的碟子。星星在碟子里的一边隐退,半个小时后又从另一边出现。只有在这儿,那些熟悉的星座才显得更明亮,它们的式样也显得更复杂,更十精十美。在所有这些星座中,唯独飞鱼星座有一颗特别出色的星——我们自己的太十陽十,天上最亮、最美的星。

但是,我们这时没有望太十陽十,也没有欣赏恒星绣出的十精十美图形。我们的眼睛都盯着这个黑色的圆形物体,尽管在一片浓重的十陰十暗中看不清一点细节,无论是用肉十眼还是用望远镜。我们这艘宇宙飞船上的全套人马一共有六人:查鲁欣,领导这支探险队的老头儿,我们都叫他爷爷;瓦伦佐夫两口子,儒尔达谢夫两口子,再加上我——拉迪·布鲁克辛。

“唔,我们掉转头飞回去吗?”查鲁欣爷爷问道。

“没有一点办法啊,”总工程师托利亚·瓦伦佐夫回答说:“我们的火箭只适合在陆地上着陆,而那儿却都是水,到处是一片海洋,我们固然有手控车十床十,可以在飞船内对火箭加工,六个技术半熟练的人要干一年才搞得出一点名堂。就是到了那时候,我们在水上着陆也会淹死,我们不能冒那样的险。”

“再说,我们的燃料也快消耗完啦,”拉辛姆·儒尔达谢夫补充说:“我们跟你算过这笔帐。一次登陆,意味着要耽误七年时间。我们没有足够的空气来满足这额外的七年的需要,何况我们都不年轻啊。”

阿耶莎扯了扯拉辛姆的袖子。在爷爷面前提到年龄的问题是不礼貌的,拉辛姆忘记了。爷爷已经九十多岁啦。

“我们总不能空手飞回去吧,”盖丽娅·瓦伦佐娃说。

这时,查鲁欣说了一句:“那么,只有一条出路。”

我们都望着这位领十导十人,不明白他的意思。第一个领会到这句话的意义的是阿耶沙。

“决不能空手飞回地球!”她几乎是尖声叫喊着。

“衡量生命的是行动,不是言词。”

十七年前,我第一次听到查鲁欣爷爷这么说。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看他的情景。那是深秋季节。潮十湿的风,寒彻肌肤。一架袖珍飞机载着我飞过百草凋零的田野,飞过叶落枝空的树丛,飞过古比雪夫海面上铅灰色的波十浪十。于是,在一片泥土的悬崖上,我看到一道明亮的蓝色篱笆和一幢绿色的玻璃似的小屋,门口有一位身穿十温十暖的人造豹皮的老人,他浓密的头发已经闪现点点银霜,好象也是用化学方法合成的。我已经从照片上认熟了他。我关上袖珍飞机,在老人脚下笨拙地着陆,笔直降落在一条沟里。

“来,换掉衣服,再作自我介绍吧,”他一边说一边向我伸出手来。

我就是这样认识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查鲁欣的。这位著名的宇宙飞船船长,第一次飞往金星的宇航员中有他,第一次在木星的人造卫星上进行探险考察的指挥员是他,他第一个登上土星,第一个登上海王星,还做过其他一些诸如此类的事。在这儿,在古比雪夫海的海岸上,他正在消磨他辉煌的一生的晚年。

我自己也和宇宙空间的星球有关系,不过那是一种间接的关系。从个人受的教育来说,我是个建筑工程师,我的工作是在非洲东部的乞力马扎罗山上建设行星星际总站。一个专家,当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奇异的领域内,就会情不自禁地要改变周围的事物,使它们适合自己的需要。再说,我的年纪轻,又充满自信心。因此,我正在拟订一项计划,准备把整个太十陽十系重新改建。当时正是二十一世纪初期,情况已经查明,太十陽十系内其他的行星都不适宜于住人,对人类差不多没有用处。我建议把这些行星重新加以安排。要使金星和火星进入地球的运行轨道,给火星增添人造大气层,净化金星大气层中的碳酸气。我还进一步提出:利用原子爆炸的方法,使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分裂成更小的星体,以便减少它们原有的引力,再使这些分裂而成的星体一个个更加靠近太十陽十。我提议在海神星上建立探险队的殖民地,派遣探险队进行恒星星际的航行。根据我的计算,在大约一千年的时间内,海神星可以在邻近的所有恒星系之间环航一周。此外,我还想在木星上教育儿童,利用木星引力特别大的条件,使孩子们的肌肉和骨胳长的结实,回到地球都成为身强力壮的人。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样美妙的计划一个也没有被采纳。然而,我并未罢休,仍然顽强地在各个机关里来往奔走,拜访一些卓越的专家。一点也不奇怪,我当然会去找查鲁欣,因此不怕麻烦,飞向了古比雪夫海滨。找他的人多着哩:梦想在外层空间工作的年轻人啦,作家啦,初露头角的科学家啦,还有选他当苏维埃代表的当地群众啦。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毫无疑问。他是当代最卓越的人物之一。

象我见过的很多人一样,这位老人倾听着我的谈话,脸上露出带着优越感的宽宏大量的微笑。

“你的问题,拉迪·格利戈里耶维奇,”他说:“就在于你向前跑得太快了。我们没有必要住到太十陽十的所有星球上去,地球上还有足够的地方,也舒服得多。你的主意三百年以后才用得上。你肯定会对自己说:瞧,我多么敏锐啊!其实,毫无益处。忙着去考察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不会产生什么效果。当问题必须解决又可能解决的时候,人们自然会开始改建太十陽十系的全部行星。到那时,他们自然也轻而易举地考察你今天忙来忙去的这些事。”

我不同意这位老人的见解,但并没有跟他顶撞。我觉得,一个人在自己的想象里能够生活在未来的时代,这是值得赞许的。因此,我继续唠唠叨叨地把我的计划的细节说给老人听。老人微笑着,批驳我的设想中的一些漏洞,但还是坚持邀请我下次休假日再来作客。他也许是喜欢我那种初生之犊不畏虎的自信心,也许还因为他感到乡间别墅太沉静孤寂了。夏季的几个月和冬季不同,他的孙儿女、曾孙儿女都来别墅小住,花园里洋溢着孩子们的笑语喧哗。但是,在冬季里,仅仅只有信件和电话。

这样一来,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就常常倾听我的谈话,我也听他向电子速记机口授他那著名的回忆录。《共青十十团十十真理报》当时刚刚开始连载这部回忆录。当然呐,你一定会想起回忆录开头的那句话:“我们的探险队飞往月球,去开始准备……”

我记得我当曾对老人说过:“您不能象这样开头,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人们写回忆录,开头总是谈童年,谈他们诞生的日子,甚至还附有家谱表。您呢,却对您生命中的四分之一绝口不谈,开头就说‘我们的探险队飞往……”

正是在这时,我第一次听到他说:“拉迪,我们宇宙专家有计算生命的特殊方式。我们不是用年月来衡量生命,而是用发现和探索来衡量生命,所以我这本书一开始就谈第一次发现的故事。”

“可是读者却想知道您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的童年生活是怎样的,您怎样走上探索行星的道路的,他们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老人不同意。

“你错了,年轻人,人们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我做的事。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心十爱十的职业。有的时代尊敬水手,另一个时代尊敬代表、飞行员和发明家。我们宇航员是二十一世纪的十宠十儿。人们总是记得我们,总是把请帖首先送给我们,总是把第一排的座位留给我们。”

在那本回忆录第一卷的后记里可以找到上面的那些话,也可以读到下面的这一段话:“我非常幸运,生下来的时候正是外层空间有了伟大发现的时代的黎明期。我的童年时代和宇宙航行的婴儿期正好吻合。我还没有长大,人类就已经掌握了月球。青年时代,我梦想飞往金星。成年时代,梦想登上木星。老年时代,梦想登上海王星。技术的进步使我的这些梦想一个接着一个实现。在我的一生中,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内,速度由每秒8公里上升到每秒800公里。人类支配的空间不可估量地扩大了。在上一个世纪中期,人类只掌握一颗行星——一个半径为6300公里的球体。今天,人类掌握的星球领域,半径已经达到4,000,000,000公里。他们变得更聪明,更强大。由于把自己的世界和别的世界互相比较,我们丰富了物理学、天文学、地质学和生物学。只有一个梦想还没有实现:我们还没有遇到别的能够思考的理十性十动物。我们并未厌倦,但目前却不可能再前进了。我们已经达到了太十陽十系的极限,访问了太十陽十系内所有的行星。现在摆在我们前面的是恒星之间的宇宙空间。已经走完了四个光时的距离,但是离太十陽十系外最近的一颗星却有四个光年的距离。我们已经达到了每秒800公里的速度,还需要把速度再提高一百倍。我们显然不能很快地飞向别的太十陽十,有人说我们永远做不到这一点。光子火箭和其他更大胆的计划到目前为止还只不过是计划。在外层空间进行发现的时代也许要中断三个世纪或四个世纪。”

人们到外层空间去遨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拿我自己来说吧,作为一个工程师,吸引我的是这样一个想法:在行星之间史无前例的巨大规模内进行建筑。帕惠尔·查鲁欣却想去发现理十性十动物。怀着会见理十性十动物的希望,他飞到外层空间去发现新世界。现在,我们却来到了一个没有出路的终点。再没有可以发现的东西了,但是查鲁欣却不愿意仅仅作一个宇宙飞船的驾驶员。平静,荣誉,孙儿女,回忆录,乡村别墅……如果我的头脑里没有突然出现可能有黑太十陽十的想法,查鲁欣也许会在象一潭死水的平静生活中了结他的一生。

在某种程度上说来,实际上就是查鲁欣自己向我提出了这个想法。他不甘心承认再没什么可以飞去的地方了。

那么,我是怎样推论出可能存在着黑太十陽十的呢?

太十陽十系全部距离的极限是四个光时,到太十陽十系外最近的一颗星的距离是四个光年,中间是一片广阔的空虚。但是,是否能够断定那儿是一无所有的空虚呢?我们仅仅知道那儿没有明亮的星星,否则就会被我们看到。可是,那儿也许有黑暗的不发光的物体啊。我们的天图也许象我们的大部分地图,上面仅仅标出了“星的城市”,却完全没有标出“星的农村”。

就拿直径为十五光年的一个领域来说吧,其中有四个太十陽十——我们自己的太十陽十,半人马座的主星,天狼星,小犬座的主星。我们也可以说有七个太十陽十,因为除了我们自己的太十陽十外,其余三个太十陽十都是双星。

但是,在上面说的这一片广阔的空间内,还有几十个光线暗淡模糊的星星——红矮星,次矮星,白矮星。这些星星离我们都不远,但是几乎没有一个能够用肉十眼看到。只是在二十世纪,我们才知道它们离我们这么近。

因此,在这一片空间里,既有肉十眼看得见的一颗颗星星,也有在望远镜里才看得到的星星。那么,就在这同一片空间内,会不会有望远镜也看不到的千百个天体呢?当然,在我们已经知道的千百颗暗淡模糊的星星里,要找出其中一百颗靠近我们的小星星,那是非常困难的!

天体的十温十度也提示了同样的结论。

在星星的世界里,规律是这样的:星越大,它的十温十度越高,越小,十温十度越低。太十陽十比红矮星大十倍,红矮星的十温十度只有2000°-3000℃。假设某些天体的大小相当于红矮星的十分之一,它们将有多高的十温十度呢?也许是1000°,600°,300°或者100℃吧。这类天体,即使是其中最大的,它的发光度也是无足轻重的,其余那些的发光度更是等于零。十温十度低于600℃的天体,只能发出看不见的红外线。那就是看不见的黑太十陽十啊!这些黑太十陽十中,有一些是十温十暖的、黑暗的行星,从内部发出热力,表面十温十度达到零上30℃。这些星星是我们特别感兴趣的。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这些星星呢?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人寻找它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容易找到它们。一般来说,在地球上不可能看到黑暗的行星的。地球本身也辐射红外线,我们自己就生活在红外线火焰的海洋中。生活在红外线火焰里,却要注意到遥远的一颗小星星的光芒,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怯生生地向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谈了上面的这一切看法。我从眼角注意到老人脸上那种带有优越感的微笑消失了,蓬松的眉十毛十皱了起来。我认为我自己的推理是逻辑谨严的,难道还有原来未估计到的缺陷吗?我多少有点迟疑地说完,等着他来驳斥。

“这倒很有趣,拉迪,”他说:“一颗从内部发出热力的行星,一个由内向外的世界。那儿的一切跟地球上都不同。那儿可能有生命,你觉得怎么样?当然呐,如果没有光,就不可能有植物,但是有没有动物呢?在地球上,有些动物生活在黑暗里,在地十穴十中,在海洋深处。动物界比植物界更古老。可是,有没有高级动物呢?高级形式的生命能够从永恒的黑暗中产生出来吗?”

于是,他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肩膀。

“你我两人也许又要飞往外层空间了,拉迪!你是不是准备飞到外层空间去寻找你的黑太十陽十呢?”

“您呢,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

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发起脾气来啦。

“我为什么不飞去呢?我还不老嘛。我还没有满八十岁呢。要知道,我们的统计数字把中年确定为九十二岁半呵。”

六个月后,月球中央观察站宣布发现了第一个黑太十陽十,即使是我也感到惊奇。

没有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这一切要推迟很久才会发生。他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事务和娱乐。他拔掉他的十温十室中璀灿绚丽的鲜花,将十温十室改成车间。他停止写回忆录,让一个没有写完的句子就那样戛然中断。那架电子速记机什么也不干,只是不停地写信给科学机构、群众十十团十十体、对外层空间有兴趣的老朋友、同志们、学生们、在月球和火星上的人以及远距离的宇宙飞船等等,每封信都不屈不挠,热情洋溢,有说服力,呼吁组织一次寻找黑太十陽十的宇宙远航。我不得不赞美这位老人充沛的十精十力,仿佛他过去坐在乡间别墅里,只不过是在等待这一声信号。他也许真正是在等待这个信号,然后就奔向伟大的目标——尚未发现的世界。他能够飞往外层空间,他能够寻找搜索,作出发现。

在天琴星座、人马星座……中,都发现了黑太十陽十。离我们最近,我们最感兴趣的黑太十陽十是在天龙星座之中。它的表面十温十度是零上10℃,它和地球的距离仅仅只有七个光日,只比海王星远四十倍。宇宙火箭可以在十四年的时间里飞完这段距离。

一年后,火箭出发了,其中装载着瓦伦佐夫两口子,儒尔达谢夫两口子,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和我。只有我才知道老人花了多大力气才说服宇航当局,让他和我参加这次远航。他的不利条件是年龄太大,我的不利条件是年轻,没有经验。

远航的最初的日子,正象我第一次旅行到莫斯科,一切都趣味盎然,却又非常熟悉。这些情况,我已经在书本里读过上百遍,也在电十影里看过上百遍了。从高处看来,地球象一个在天空里投下十陰十影的巨大圆球,首先是四倍的地心引力,然后出现了失重的奇迹,月亮是奇异的黑与白的世界,表面上布满了麻麻点点的凹痕,深深的黑影,陡峭的深渊,年代久远的尘埃。这些景象,我在书本里读到过,自己也想象过。现在,我亲眼看到了,惊奇不已。接着来的却是宇宙飞船日常生活的单调沉闷的岁月,这往往是作家们避而不写的,一间小小的睡觉的舱,长三米,宽三米:几张吊十床十,一张桌子,一个碗柜。隔壁是一间稍微大一点点的工作室,里面有望远镜、控制板、仪表和计算机,再往前面就是储藏室、发动机房和半公里长的燃料罐,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沿着燃料罐散步。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穿上飞行服,在飞船四周的宇宙空间里翻腾。然后,又是那张吊十床十,那张桌子和那个碗柜。实际上,就等于监狱里的牢房,三十年的单独监禁。

黑暗和星星,星星和黑暗。

我们的表上有二十四个刻度,否则真会弄不清时间,白天也好,黑夜也好,毫无区别。

白天,窗外是星星;夜晚,窗外还是星星。

一片沉寂。一片平静。然而,我们确实是在飞行——一条直线上的稳定的运动状态,每小时将近一百五十万公里,每天三千五百万公里。

我们写下了飞行日志:“5月23日,已飞越10亿公里。6月1日,已穿过土星轨道。”

穿过土星轨道的时候,我们举行宴会,唱歌欢庆。实际上,这纯粹是传统的形式上的里程碑,因为到达轨道以前是什么也没有的一片空虚,穿过轨道后同样是什么也没有的一片空虚。就事实来说,轨道本身是在离我们遥远的另一侧。这时眺望土星,就象一颗普通的小小的星,不会比在地球上看得更清楚。

正是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设计了各种各样庆祝的仪式。他是善于消磨时间的大师。即使是在宇宙火箭里,时间也不够他消磨。睡觉醒来后,至少搞一个小时的空间十操十练。不搞这种十操十练,肌肉在永久失重的情况下就会萎十缩退化。然后,每人都必须在宇宙空间里巡游,首先检查火箭外部,再检查火箭内部。接着,在望远镜旁工作,再就是吃饭,饭后,他向我口授回忆录两小时。因为要避免超重,我们不能把电动速记机带来,每天由我笔录。然后,阅读缩微书籍(译者注:每张可缩印印刷物几百页,供以后放大阅读)。爷爷每天阅读一小时,时间一到就把书搁下。这既是消遣,又是为了保持饱满振奋的情绪。爷爷常说:“我们必须耐心地等待明天。”

至于我,我尽力仿效他的榜样。我完全懂得:只能这样作。如果纵容自己的坏脾气,就会忘乎所以,一发而不可收拾。开头闷闷不乐,第二步就会懒散消沉,最后就会病魔缠身。于是,就会放弃工作,忘记自己的职责。在外层空间,以前出现过这样的悲据:有人纵容自己意气消沉,居然在没有达到目的地以前掉转头来飞回去。

工作是医治情绪不好的唯一良药。但是,要做的工作不多。日常的检查和修理并不需要很多时间。我常常把时间花在重建行星的计划上,但那只不过是聊以自十慰。一个人孤军奋战,绝不可能超过全人类这个强有力的集体所作的工作。而且,随着每一年的消逝,用地球上的标准来衡量,我的知识是越来越陈旧落伍了。在地球上,全人类奋发前进,我对他们的进展却一无所知。

消磨时间的唯一有意义的工作是进行天文观察。我们编了一套目录,测量星体之间的距离,通常采用三角形测量法,三角形的底边是地球轨道的直径,底边的两角引向要测量的星球。三角形的高——地球到所测量星球的距离,由底边及两角来决定。但是,三角形越来越狭长,可能出现的误差也就越大,因为这方法只适用于离地球最近的星球,我们进行这项测量就比较容易——我们现在离太十陽十比地球离太十陽十远一千倍,我们的三角形底边比原来的长一千倍,测量距离的十精十确程度也要高一千倍。大体上说,这一点运用于所有在望远镜内看得见的星球,在我们这次宇宙远航的全部航程内,始终可以进行这项工作:测量和计算,计算和测量。于是,在飞行日志内列出项目,在目录里编上号码,光谱等级AO,距离7118光年。有时,我们一边写下这些数字,一边为这些数字激怒。我们度过漫长的一生,也仅仅只相当于七个光日。谁也不能飞越七千多光年的距离,谁也无法飞到AO级的太十陽十那儿去啊。

沉闷无趣,单调厌烦,还得加上持续不断的警惕。可能整年整月平静无事,然而每分钟却又可能出现毁灭十性十的灾难,因为外屋空间并不是完全空无一物,其中有到处飞动的陨石和陨石尘。按照我们的火箭的飞行速度,即使与“气云”相撞也是危险的,那就好象猛然跳入水中。在外层空间,我们确实遇到了科学上前所未闻的稠密区域。一进入这样的区域,所有的东西都开始移动,胸部也感到压抑难受。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还弄不明白。陨石尘腐蚀火箭外壳,金属发生疲劳,出现干扰电流。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逐渐损耗掉,会出现漏气、十操十纵失灵、仪表指示紊乱等乱象。

多年平安无事,可是突然……因此,在整个航程内,随时都必须有人值班。

单独值班是最难受的时候,使人情不自禁地怀念地球。你不由自主地渴望在田野和树林中散步,渴望看到盛开的皎洁的雏菊,渴望看到在蓝天中歌唱着的云雀。你如饥似渴地盼望和人群在一起,走进地下铁道,来到运动场,参加集会。你想听到大声的叫喊,而不是一片沉寂。你想置身于稠密拥挤的人群中,膀子被周围的人推来擦去,很多很多的人,完全不认识的人、女人和姑十娘十……你闭住眼睛,仿佛看到了红场、克里姆林宫、游行的队伍、鲜艳明亮的彩旗……你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仍然是那个吊十床十,那张桌子,那个碗柜,窗外仍然是星星和无边的黑暗。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我们六个人在宇宙火箭里轮班工作,轮班守望和睡觉。

在轮班守望的时候不能睡觉,我倒受得了,爷爷却不行。他毕竟是个老人,心脏越来越衰弱。最初轮到他值班守望,他还能对付。后来再多次值班,他就心脏痛,左肩膀痛,有时昏厥过去。

我们的医生阿耶莎,有一次看护他四小时,然后宣布说:“如果爷爷再担任值班守望的的工作,出了事就不是我能解决的啦。”

整整十四年,我们一直迅速飞向那个看不见的目标,最后,能够看到目标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那是一个遮住星星的黑暗的圆形物体。我们准确地到达了目的地,证明地球上天文学家的观察是正确的。但是,他们忽略了这一点:原来天龙星座中的黑太十陽十有两个:黑太十陽十A和黑太十陽十B,A小些,B稍微大一点。A距离地球近一点,B稍微远一点。所谓“稍微”,当然是在宇宙范围的意义上来说的。实际上,A与B之间的距离比地球与土星的距离还要大。

我们都激动不宁,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更是这样,虽说他没有流露出来。为了在行星之间进行对话,他已经准备了一整套武器:各种光信号,各种红外线探照灯。还有一套配上浮雕图画的字母,一套几何图形。

我们和目标相遇的伟大的日子到来了。

早晨,我们开始启动制动器。到了中午,黑太十陽十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可见,星星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最后,那个黑色的碟子悬挂在我们面前,我们停住不动了,我们已经成了黑太十陽十的暂时的卫星。

可是,请想象我们的失望吧,我们的天文学家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他们断定这个黑太十陽十的表面十温十度是10℃,结果却是零下6℃。大气层中存在着各种气体:象木星上一样有甲烷和氨,象金星上一样有二氧化碳气,还有大量的氢和水汽——稠密的云。大气层下面是结了冰的海洋:冰,雪野,冰丘。积冰厚达几十到几百公里。我们运用炸药来测量冰的厚度。

整整飞了十四年,到头来只看到一个普通的北极区的黑夜,这真是不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