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宗玲译
《我制造了你》原发表在一九五四年《惊险科幻小说》杂志上,选译自企鹅版《科幻小说选》,内容主要描写装有自动控制系统的坦克在月球上失去控制后,竟要袭击制造它的主人。编者勃赖恩·奥尔迪斯在企鹅版《科幻小说选》的序言中指出,这篇小说最有象征意义和典型意义,科学技术的发展使人类想要超越自然,结果反而受到自己发明创造的威胁,环境污染是这样,战争武器是这样——就象小说中的超级坦克要杀害创造它的主人一样。
(施咸荣)
它才干掉敌人,感到有些疲乏。夜间它坐在山岩上,憔悴、无力、还受了伤,坐在黑幕中用触脚倾听着大地,而只有那碟形般的耳朵的图像在慢慢地移动,搜索着地面和天空。大地寂静无声而空气沉闷。除那微弱的东西在洞里发出刮嚓刮嚓的声音外,其他什么动静也没有。没有动静是好事。它讨厌声音和动作,它的生十性十就厌恶这些。对于洞里那个东西,它一直到天亮都没有什么办法。那东西在岩石里轻声低语。
“救救我吧!你们都死了吗?你们听得见吗?我是索耶。索耶在叫你们,索耶在叫你们。”
这种轻声低语,既不正规,也没有什么格调。它把这些话语当作耳边风,不予理睬。一切都散发出冷气。太十陽十没有了,近乎黑暗的时光延续了两百五十小时,只有那不供给食粮的天体发出的激光,和那借以报时的星星。
它负着伤,坐在山岩上等着敌人。傍晚的时光敌人已从非尘世间冲进了尘世。敌人是满不在乎地来的,既没有采取防御策略,也没有进攻的火力。它很容易就把它们消灭了——首先消灭了隆隆前进的笨重的家伙,然后又消灭了从那损毁了的残骸里逃跑的小东西。除了一个爬进洞里在坑道裂口那边躲了起来的敌人以外,它一个一个把它们干掉了。
它等着洞里那个东西出现。从高高的山岩上,它可以观察到周围好几英里远起伏不平的地面、弹坑、山岩和裂缝,往西伸展的大片不十毛十之地以及靠近作为尘世中心的高塔的那个圣十地的方方轮廓。洞十穴十在东南边悬岩脚下,离山岩只不过千把码远。它可以用自己的小发射器守着洞十口,不给残余敌人漏网的机会。
它甚至象忍受伤口的痛苦一样容忍那可恨的东西轻声低语,耐心地等待着喘十息的时光。经过了好多天的痛楚,创伤还是没有恢复。创伤使它的一些官能迟钝了,某些活动能力丧失了。它不能再跟踪会将它平平安安地引人非尘世从而再到宇宙之间的那一束摇摇曳曳的能量。它不能再看出那反映医治者与敌人之间的差异的脉冲。现在只有敌人。
“奥布里上校,我是索耶。请回答我!我已陷入供给处!我想其他的都死了。我们一接近,它就把我们消灭了.奥布里,索耶在叫你,索耶在叫你。你听着!我只剩下一瓶氧气了,你听见了没有?上校,请回答我!”
石头里发生了震动——没有别的——只是一种扰乱它所防守的尘世间那令人愉快的停滞状态的小小刺激剂。除了洞里那残敌之外,敌人都被消灭了。而那残敌被压制住了,动也不动。
由于受了伤,它有一股子气。它既未能停止从受伤部位不断发出的破坏信号,也没有完成痛苦信号促使它去完成的动作。它坐在山岩上,受苦,憎恨。
它讨厌夜晚,因为夜间没有食粮。它每天吸收十陽十光,使自己能够坚强有力地长时间注视着黑幕,但一到天亮,它又软弱无力了,而且感到非常饥饿。幸亏夜间寂静安宁,它可以养十精十蓄锐,还可以保护内脏,使之不受寒冷。如果冷气袭入绝缘层,热接十收十器就会发出警告信号,痛苦就会增加。真是痛昔之极。而且,除了在战斗的时光,没有什么快乐,除非是在吸收十陽十光的时候。
保护圣十地,使圣十地恢复停滞状态,杀死敌人——这就是战斗的乐趣。它知道这些。
而且它知道尘世的十性十质。它熟悉通达痛苦视野计的每一时土地,超越了视野计,它就不能活动。它也认识远处半尘世的表面特征,这是以远程感官了望而认识到的。尘世、半尘世、非尘世——这些就是构成宇宙的外部。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是训练和程序设计处自动控制器队的约翰哈实上尉,现属16号月球探险救护车。月球上没有一个人活着吗?你们听着!听我说!我生病了。天知道我来这儿有多少天了……穿着一套衣服。它都发臭了。你们曾一件衣服穿好多天吗?我生病了。使我离开这儿吧!”
敌人的地方是非尘世间。如果敌人越过外部范围,它就要杀;这是它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就知道的一条基本的真理。只有医治者才能大着胆子在整个大地上活动,而如今医治者决不会来。它不能再与它们通话了,也认不出它们——因为受了伤。。
它知道自己的特十性十。通过检查损坏的部位,细察内部,它了解了自己。只有它是“本质”,其他一切都是外表。它清楚自己的功能,技巧和局限。它用自己的触脚倾听着大地,用很多只眼睛察看表面,还用闪闪烁烁的探测器检查天空。在地里,它感到有微微的地震和杂乱的声音。在表面,它看到有微弱的星光闪烁,寒冷的地面上的热损耗以及高塔上反射的脉冲。在天空,它只看到星星,只听见空中暗淡天体上的脉冲的回音。它忍受着伤口的持续剧痛,等待着黎明。
一小时以后,那个东西在洞十口开始蠕十动。它倾听着从岩石里传出的微弱的刮嚓声。它放下更为灵敏的抬音器跟踪那个声音。敌人的残余朝洞十口平静地蠕十动。它把一只小发射器对着那地球反照的悬岩脚下的黑色孤岩。它突然朝洞里发射十了明亮的曳光弹,并看到它们那明亮而无声的闪光在洞十口沉闷的地面上跳飞。
“你这肮脏油腻的怪物,别弄我!你这丑陋的东西,我是索耶。你不记得了吗?十年前我帮助训练过你。你是我手下的新兵……赫赫!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自动控制器新兵……有一个十十团十十的火力。让我走,让我走!”
敌人的踪迹又在朝洞十口蠕十动。无声的机槍又在洞十穴十的周围扫射十了一阵,击退了敌人的残部。岩石里震动得更加厉害——
“我是你的朋友。战争结束了,已结束好几个月了……尘世间的月分。你不明白吗,咕哝咕哝?‘咕哝咕哝’——在你当新兵的日子里——我们教你怎样杀伤之前——我们总是这样叫你。咕哝咕哝,活动自动火力控制器,你不认识你的爸爸吗,孩子?”
震动是一种刺激物。它突然生气了,在山岩上转动着,敏捷地十操十纵着它那笨重的躯体。马达轰隆隆地响着,它从山岩上往山腰开,再转过来,又隆隆地开下山坡。它冲过平地,在离洞十口五十码的地方刹了车。在那沉闷的夜晚,尘埃在它的履带周围飞十溅,好象喷嘴的水一样落下。它再倾听着,洞中寂静无声。
“走开,孩子,”过了一会儿震动颤十抖着说。“让你爸爸在平静中饿死吧。”
它把小发射器瞄准黑十洞十眼的中央,朝洞里发射十了两百发曳光弹。它等待着,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它考虑使用辐射榴弹,但它的军十火库很快就要空了。它暂时倾听着,注视着洞里,隐隐显得比在里面抖缩的小东西高出五倍。然后又转过来,再隆隆地开过平地去从山岩上继续注视着。在半尘世的界线之外,远处的动作在它的识阈里微弱地刮嚓刮嚓响着——但这动作太远了,干扰不了。
那个东西又在洞里刮嚓刮嚓地响了。
“我被刺破了,你听见没有?我被刺破了。那是一块碎石。只有一个小小的漏洞,但一块补片却补不起来。这是我的衣服!奥布里,索耶在叫你,奥布里,索耶在叫你。16号月球率控制失灵。告诉你这个消息,请回复。唏唏。必须遵守程序。我被打中了!我被刺破了,救救我!”
然后那东西又发出一阵嘀咕嘀咕的声音:“不要紧,那只是我的一条腿。我将把靴子打满水,并使它冻起来。这样我会失去一条腿。好,你别着急。”震动又渐渐变成嘀咕嘀咕的声音了。
它又回到山岩上了,它的激活剂变成了剧痛的嗜眠症。它耐心地等待着黎明。
往南的动作正在增加。动作使半尘世的外缘不得安宁,一直到最后这动作变成了刺激剂。静静地,一个钻头从它肚子里滑了下来。钻头钻进了岩石,然后又缩回来。它把灵敏的拾音器伸进了钻头孔,仔细地倾听着地面。
石头里发出低沉的颤十动声——和洞里的嘀咕嘀咕声十交十织在一起。
它把颤十动声同录下来的储存相比。它记得有相似的声音。这声音来自南面很远的一个摇摇晃晃的东西。它想发射脉冲去问一问“你是朋友还是敌人?”但发射器已经不起作用了。因而这动作就是敌人——但仍在它现有武器的射程之外。
它满腔怒火,等待着战斗,在山岩上激动不安,但一直监视着洞十穴十。突然间新的感觉系统发出了十騷十动,震动和洞里传出来的相似;但这一次,震动是经过表面,通过空旷,而且是以长波谱传播的。
“指挥车的16号月球车,请与我们通话。请回复。”
然后静下来了。它起初指望洞里回答——因为它知道敌人往往由一个部位跟另一个部位十交十换震动图像。可是没有答复。也许是长波能量不能透进洞中触及畏缩在里面的那个东西。
“16号救护车,我是奥布里的车子。你究竟发生什么事啦?你知道是我吗?请回话!”
它紧张地倾听着地面。当敌人停顿的时候,颤十动声停了一会。几分钟之后动作又开始了。
它打开西南二十公里处的探测器,叫它听着,并传播颤十动声的图像。通过两次探测,它得知敌人的明确位置和速度。敌人在朝北前进,进入半尘世的边缘。它满腔怒火,突然大发雷霆。它在山岩上打开了引擎,准备战斗。
“16号救护车,我是奥布里的车子。我想你的无线电器械已经不起作用了。如果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就请收听:我们正往北面离磁十性十弹射器范围五英里远的地方前进。我们将在那里停下来把自动电子计算火箭发射十到红色区。弹头是一种无线电——声纳收发两用机。如果你有中用的地震仪,那收发两用机就可以用作转播站。请回复。”
它不顾震动图像,重新检查了自己的战斗装置。它检查了自己的能量积聚,检验了自己的武器激励器。它动用了探听器,当探听器象螃蟹似地从圣十地蠕十动去占据靠近洞十口的观察哨时,它等了十几分钟。如果敌人的残余企图出现,探听器就会发现它们,并且报告他们的情况,于是它就能够以弹射器发射远程榴弹消灭敌人的残余。
地里的震颤声更响了。它摆着一副格斗的架式,从山岩上下来以巡航速度隆隆响着往南前进。它通过了遭到损毁的月球车,以及那一列打翻了的牵引车。磁十性十弹射的霰弹把货车一样大小的运载工具炸成了两半。敌人的几件两脚装置的残余物撒在四周,一些小小的碎东西撒在暗淡的地球反照之中。咕哝咕哝不顾这些,坚韧不懈地往南冲。
在南面的地平线上突然有道光线一闪!接着一小点火焰成弓形腾起,穿过天空。咕哝咕哝刹住了车并跟踪着它的路线。这是火箭弹。它会落在红色区东边的某个地方。没有时间去准备把它射下,咕哝咕哝就等待着——并看着导弹将在没有生机的地区爆炸而没有什么危害。
几秒钟之后,导弹不动了,转了个方向停在自己的喷气发动机上。它落在露头后面不见了。导弹没有爆炸,在它落下的地区也没有一点活度。咕哝咕哝动用了探听器,叫它移向弹着点去探听,然后继续朝南往痛苦视野计前进。
“16号救护车,我是奥布里的车子,”这是长波震动的声音。“我们刚才把无线电地震仪继电器发射十到红色区去了。如果你在离它五英里之内,你会听得见的。”
不一会,倾听高塔附近地面的探听器听到了洞里的回音:“感谢上帝!唏唏唏唏——哦,感谢上帝!”
与此同时,长波图像从导弹弹着点方面传来了同样的震动图像。咕哝咕哝又停止了,一时显得有些慌乱,气愤地想把磁十性十弹射霰弹对着起伏不平的地带,朝弹着点打去。但探听器设有报导该地区的实际活动。往南的敌人是十騷十动的起因。如果它首先消除大敌,以后就能消除较小的十騷十动。它朝痛苦视野计前进,不时倾听着由敌人引起的毫无意义的震动。
“16号救护车,我是奥布里,我听不大清楚。是谁,卡希尔?”
“奥布里!这是一种声音——一种真正的声音——或许是我发疯了吗?”
“16号车,奥布里的16号车。不要唠唠叨叨,告诉我你是谁。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使咕哝咕哝不能动了吗?”
回答只是十抽十十抽十噎噎。
“奥布里的16号车。振作起来!你听着,索耶,我知道是你。现在你要支持住,伙计!发生什么事情了?”
“死了……除我以外都死了。”
“不要开这种愚蠢的玩笑!”
平静了一阵,然后有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好,我会坚持的,真的是你吗,奥布里?”
“不是你产生了幻觉,索耶。我们正乘着车子经过红色区。现在请你把情况告诉我。好多天来我们一直想和你通话。”
“咕哝咕哝让我们进入红色区十英里,然后用磁十性十弹射霰弹痛打我们。”
“你的敌我识别系统不起作用了吗?”
“不,还起作用,而咕哝咕哝的不起作用了!当他摧毁了车子以后,再将逃生的其余四个一个一个打死了——唏唏唏唏……你见到过一辆谢尔曼坦克追逐一只耗子吗,上校?”
“住嘴,索耶!你又咯咯笑了,我要活活地剥你的皮。”
“把我带走!我的腿!把我带走!”
“只要我们可能。把你现在的情况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