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定柏译
自1921年捷克作家卡来尔·哈彼克塑造了《万能机器人》以来,机器人一直在科幻天地里生活着,它体现了作家对更健美、更聪明、更富有理十性十和道德的人的向往。海伦虽然没有血肉之躯,但是和人世间那些喜新厌旧、水十性十杨花的女流相比,她却更富有人十性十,更富有生命的活力。她对自己的创造者一往情深,始终不渝;有着多么崇高的德十性十,感情如此真挚,如此强烈,难道就因为她的躯壳内装有原子发动机?
莱斯特·德尔·雷伊(1915~)美国作家,生身贫困,学业时断时续,大学只上了两年就不得不辍学。1938年发表处十女篇,题为《忠诚者》,同年又发表《海伦姑十娘十》。《海伦姑十娘十》摆脱了机器人传统模十式的束缚,在创作上有明显的突破,使机器人的形象从与人为敌转为与人为善,从而一跃而为科幻经典之一。德尔·雷伊的早期作品感情十色彩浓郁,然而作品寥寥无几,最成功的是以悬念著称的《神经》(1942)。五十、六十年代,他加快了创作步伐,代表作有《维持你们星球的治安》(1956)、《第十一诫》(1962)和《P僵局》(1971)。德尔·雷伊是位多才多艺,却又不很稳定的作家,大部分佳作收在《而有些曾经是人》(1948)和《神和有生命的假人》(1973)这两部选集里。德尔·雷伊一度任某些科幻杂志的编辑。
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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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已经老了,但是,戴夫把海伦从箱子里拿出时,似乎我所见过的海伦的形象仍如在眼前,戴夫看到她时的一声惊叹仍在耳边。
“老兄,她可真是一位美人?!”
她漂亮,是一个用塑料和金属做成的梦幻,是济慈①写十四行诗时依稀见过的美十女。
【①济慈:(1795~1821)英国十九世纪的著名抒情诗人,善于描写美丽人。】
如果特洛伊的海伦②真是这样娇十艳,而希腊人为她仅仅出动了一千艘战船,那么,他们想必都是懦夫;至少我是这样对戴夫说的。
【②海伦:是希腊神话中的美十女,原斯巴达王后,特洛伊王子经女神相助,夺之嫁于其兄;为此,希腊人出兵万余,舰船千艘,包围特洛伊城达十年之久,终以木马计破城。】
“特洛伊的海伦,嗯?”他看了看她身上的标签,“至少比这个K2W88强。悔伦……嗯……叫她含金的海伦。”
“不好听,戴夫。非重读音节太多。叫她金海伦,你看怎样?”
“就叫她金海伦吧,菲尔。”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又是美人,又是梦幻,又是科学;再加上立体声播音器,按机械原理搅在一起,但事情却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和戴夫井非大学同窗。我来到梅西纳行医,在楼下那家小小的机器人修理商店里遇见了他。从此之后,我们两人同进同出,结成知十交十。当我十爱十上了一个孪生姑十娘十的时候,他觉得另一位也同样迷人。于是,我们就成了四人行。
生意兴隆十起来了,我们就在火箭发射场附近租了间住房——虽然很闹,但价钱便宜,而且火箭的噪声使这儿的住宅建筑无人问津。我们希望地方宽敞些,好舒展舒展身十子。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争吵,我们早就和这对孪生姐妹结婚了。戴夫要观看金星火箭的最新试验,而他那一位却要欣赏明星拉里·安斯利主演的一部立体电十影,两人各不相让。从此,我们就把姑十娘十们丢在脑后,晚上呆在家里消磨的时间。
当丽娜不是把盐,而是把香草放在排骨上的时候,我们谈起了机器人和情感的问题。
当戴夫诉开丽娜的躯体寻找十毛十病的时候,我们自然而然地考虑起机器人的未来。
戴夫断定机器人总有一天会胜过人,我则不以为然。
“听着,戴夫。”我争辩道,“你知道,丽娜并不会思考——不会真正地思考。在线路出岔子的时候,她本可以自己纠正过来,但她却不管,听任机械脉冲的驱动。人也会伸手拿香草,但是当他发现手上是香草的时候,就会停手。丽娜有足够的理智,但是没有情感,也没有自我意识。”
“好吧。这是机器人目前的大问题。可是只要在机器人里增加些机械情感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就会解决这个问题。”他把丽娜的头重新旋上去,接通了电源。“回去工作吧,丽娜。现在是十九点正。”
我的专业是内分十泌学及有关科目。确切地说,我不是一位心理学家,然而我的确懂得腺、分十泌、荷尔蒙和其他一些东西是产生情感的生理机制。医学花了三百多年时间才发现它们是怎样和为什么起作用的,我不相信人们能用更少的时间把它们用机械的方法复制出来。
我把书籍和资料拿回家来证明我的看法,而戴夫则引用记忆线圈和能视假眼的发明来反驳我。
在那一年里,我们两人取长补短,戴夫掌握了内分十泌学的完整理论,我则可以凭记忆安装丽娜。我们谈论得越多,我就越不怀疑制造十全十美的机器人的可能十性十。
可怜的丽娜。她那用铜铍合金制成的身十体有一半时间是七零八落的。
我们的第一次尝试,要说是成功的话,那就是她把油炸刷子送来当早点,又用人造黄油洗碟子。
可是,有一天,虽然有六根电线出了岔子,她却做了一顿美餐。戴夫真是喜出望外。
他彻夜给她安排线路,放进一个新的线圈,教她一组新词。但是,第二天当我们指出她做得不对的时候,她竟大发雷霆,破口就骂。
“撤谎!”她挥舞着吸尘刷狂喊,“你们都是说谎者。如果你们这些狗十娘十养的多给我些时间,我会干得好好的。”
我们平息了她的怒气,打发她去工作。然后戴夫把我领进了书房。
“不要在丽娜身上再试了。”他解释说,“只好取出肾十上十腺盒,让她回复原状。我们得弄个更好的机器人。机器女佣人还不够复杂。”
“狄拉特公司的新实用模特儿怎么样?装置似乎还相当齐全。”
“一点也不错。不过,即使这样,我们还是要定制一个装有全套记忆线圈的。出于对老丽娜的敬意,外壳定购一具女十性十的。”
结果当然就是这个海伦。狄拉特公司的人创造了奇迹。他们把所有机件全都装在一个少女型的外壳里。甚至用塑料橡胶制作的脸也设计得十分柔软灵活,足以表达情感的变化。应有的一切,样样具备:泪腺,味蕾,而且会随的摹仿人的各种动作,从呼吸到扯头发。附来帐单的要价则是另一个奇迹。我和戴夫东拼西凑,又不得不把丽娜送到调剂商店,以便凑满那个数目。我们从此只好在外面就餐了。
十精十细的活组织手术我做过不少,有些还是很难做的。然而,当我打开诲伦躯体前面的盖子,开始分隔开她的“神经”电线时,我仍然感到自己象个医学预科生。戴夫的机械腺早已准备就绪,那些细小而又复杂的电子管和电线按外差式线路接通电思维脉冲,可促使思维发生异常反应这就象肾十上十腺素能使人的心理反映异常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十逼十宵未睡,一起钻研她的结构示意图,在那迷宫般的线路里追踪思维脉冲,然后分隔开电线,装进戴夫称之为异十性十体的东西。在我们做这些工作的同时,又通过机械磁带把十精十心制成的,并能感觉到生命和感情的思维脉冲输入辅助记忆线圈里。戴夫对任何事情都是不抱侥幸心理的。
完工的时候,我们已经筋疲力尽,却又兴高采烈。这时候,天开始亮起来了。下一步就只是接通电源了。她与所有狄拉特的机器人一样,装有小型原子发动机而不用电池。一经启动,就不需要再去管它了。
戴夫拒绝给她通上电流。“让咱们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吧。”他劝说道,“我也和你一样急切地想试一试,但是咱们的头脑已经昏昏沉沉,无法好好研究。上十床十睡觉吧,把海伦留到以后再试吧。”
尽管我们都不愿意这样做,但是我们知道,这是理智的决定。我们上十床十睡觉去了,空气调节器还没降到睡眼十温十度,我们就睡着了。后来,戴夫敲着我的肩膀叫我。
“菲尔,喂,醒醒!”
我咕哝着,转过身朝着他:“嗯?……呵!怎么回事?海伦她……”
“不。是范·斯泰勒老太太。她在电视电话里说,她的儿子十爱十上了做佣人的姑十娘十。她要你去做反荷尔蒙手术①。他们现在在缅因的夏令营。”
【①反荷尔蒙手术:这是一种想像中的手术,目的是使人失去待异十性十的兴趣。】
范·斯泰勒这个阔太太!我不能不考虑这笔收入,因为在海伦身上我已经把钱花完了,尽管我并不乐意去做这种手术。
“反荷尔蒙手术!这需要两个星期的整天时间。随便你怎么说,我并非十江十湖郎中,可不愿意乱搞腺之类的玩意儿让傻瓜们高兴。我的工作是照料严重的病人。”
“再说你想守着海伦。”戴夫咧开嘴笑着,不过他是认真的。
我对她说,“这得出五万元!”
“噢?”
她说行,只是要快。
当然,只好这么办,尽管我真想拧断范·斯泰勒太太的胖脖子。假如她象大家一样使用机器人,那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但是她非得与众不同。
因此,当戴夫在家里与海伦厮混的时候,我却绞尽脑汁诱骗阿尔奇·范·斯泰勒接受反荷尔蒙手术,并对那位姑十娘十也做同样的手术。哦,我本不想这样做,可是那可怜的女孩对阿尔奇是如此多情。我猜想,戴夫也许写过信,但是我一个字也没收到。
当我通知说阿尔奇已经“治愈”,并按约收钱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星期,而不是两个星期。
我把钱装进口袋,雇了一架私人火箭,半小时后就回到了梅西纳。我毫不耽搁地直奔住所。
当我踏进凹室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十盈的脚步声,一个热情的声音叫着,“是亲十爱十的戴夫吗?”我一时答不上话来。这个声音再次恳求地问:“是戴夫吗?”
我不知道我当时期待的是什么,但我万万没想到海伦会这样迎接我,她停步呆视着我,满脸失望的神情,小手在胸前激动地颤十抖着。
“哦,”她叫起来,“我以为是戴夫来了。他现在难得回家吃饭,而我做好晚饭得等他几个钟头。”她放下手,勉强一笑。“你是菲尔,对吗?当初戴夫对我说起过你。看到你回家真叫人高兴,菲尔。”
“你干得这么出色,也叫人高兴,海伦。”和机器人闲聊该说些什么呢?“你刚才是说晚饭吗?”
“哦,是的。我估计戴夫又在市区吃饭了,我们还是进去吧。在家里有个人聊聊该有多好,菲尔。我称呼你菲尔,不见怪吧?要知道,对我来说,你就象教父一样。”
我们吃着晚饭。我没料到她会吃饭。但她显然认为吃饭和走路一样,是十分平常的。不过她吃得并不多,大部分时间是注视着前门。
我们刚吃完饭,戴夫就进来了,紧皱着眉头。海伦站起身来,可是戴夫却避开她而直奔楼梯。他回过头说:“喂,菲尔,等会儿楼上见。”
他神态太失常了。我一时竟以为他见鬼了。我转过身来望望海伦,她热泪盈眶。吞声饮泣,接着狠狠地吃了起来。
“你……你们怎么啦?”我问她。
“他讨厌我。”她推开盘子,匆匆站起身来。“我收拾桌子的时候,你最好去看看他。我很正常。无论如何,这不是我的过错。”她抓起碟子躲进了厨房。我敢发誓,她在哭泣。
所有的思维也许都是一系列条件反射的结果,而当我不在的时候,她肯定已经积累了很多这样的反射条件。丽娜最成功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我走上楼去看戴夫能不能解十开这个谜。
戴夫正在把苏打水喷进一大杯苹果白兰地里,那只酒瓶也快空了。
“一齐喝吧?”他问道。
这个主意看来不错。在这屋里,只有头顶上震耳欲聋的火箭轰鸣声是唯一熟悉的东西了。
从戴夫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我不在的时候,他喝的酒远远不止这一瓶。这里还有不少酒瓶。他又找出一瓶给自己斟上。
“戴夫,这当然不关我的事。但是那种东西是一点也镇静不了你的神经的。你和海伦怎么啦?见鬼了?”
海伦错了:他并没有在市区吃饭,也没在别处吃过。他那瘫倒在椅子里的身十子说明他疲乏、神经紧张,而主要是饥饿。
“你看出来了,嗯?”
“看出来了?是你们两位硬让我看出来的。”
“嗯。”他朝一只根本不存在的苍蝇拍了一下,身十体无力地瘫倒在椅子里。“也许我应该等到你回来之后,再给海伦通电的。可是,如果那个立体电视节目不曾变动的话……节目毕竟变动了。而你的那些儿女情长的书真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了。”
“谢谢,我明白了。”
“菲尔,你知道的,我在乡下有个果园,是父亲留给我的。我想去看一下。”
我们就这样谈开了,又喝了不少酒,出了不少汗,我最后终于从他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我给他吃了安眠药,安置他上十床十。接着,又找到了侮伦,从她那儿把来龙去脉全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