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雪撬》作者:[俄] 格奥尔吉·古列维奇(1 / 2)

王燮康译

格奥尔吉·古列维奇(1917~)俄罗斯著名科纠小说家。《会说话的雪橇》是用童话的手法写成的一篇科幻小说,构思巧妙,语言优美。作者从各种日常应用物品的角度出发,阐述了人们应如何正确对待所使用的物品,颇有启迪。

童话式的科幻小说,是外国科幻小说中常见的一种形式。本篇是这种科幻小说的典型之作。

◇◇◇◇◇◇

活该!

常常是这样的:你加快脚步,手脚并用,总指望这一次也会像以前的千百次一样能侥幸滑十下去……谁知——糟糕!且慢责怪自己吧,本不该这么着,要是动动脑筋,灾祸便不会临头……

这一天天气待别好,碧空清彻,春意盎然,而且爽朗得像冬日。不是我在走,是雪橇在带着我行进。我滑得很稳、很快,像在滑雪道上翱翔。

我情绪很高,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喊:‘快,快,让开路!”

一个身材匀称穿驼色衣服的身影正在我前面不远滑着。她不时地跳跃,走碎步,但却离得不太远。就在这当口路线一弯转入了密林。我连续跳过好几个树桩。我似乎已经发现了这个大鼻子一样的斑点。那冰柱融化的滴水滴在地上所结成的冰包。当时我好像闪过一个念头:‘冰块……滑……滑雪道坏了……不过,或许可以冲过去……”突然间,左边的雪橇踩上了—个小冰包,我便立即向右边一滑,右边的雪橇立即压了上去。于是……“哎,真丢人!”我跌倒在雪地里了。向前一望:那穿驼色衣服的人头也不回地正向前急驰而去,她并未见到我遭难。快,快站起来!我把棍子深深十插十进雪里撑看.撑起了一点点,可两只脚无法分开来,右脚紧压着左脚;接着听见咯吱一声,左雪橇底部的一只底脚飞走了。

只得叫住穿驼色衣服的人,承认自己输了。

“那好吧,我们回去。”她说道。她的语音里混杂着各种感情:有表示礼貌的侧隐心;有出于怜悯而牺牲自己的决心;有对自己过分骄十十揉十十造作的不满;有节日气氛遭到破坏的悲哀;对我的抱怨、责备、蔑视,以及今后永远永远不再与我往来的表白。

我小心谨慎地用损坏了的雪橇走了几步。

“行,我们试试看。你只管自己走,我在后面慢慢跟。”

想想看,那是个什么景象。我上路了,当然,不再是翱翔,只是用两只脚慢慢地移动。遇上小冰包就小心谨慎地刹住,免得再跌十交十把头栽雪地里。穿驼色衣服的人在前面树木之间一闪而过,然后在十字路口的红木柱边等我。要等的时间不太长,一分多钟。原来,雪橇失落了弯曲的底脚还同样好使。我甚至想起,在原始森林里的猎人穿的自做平底雪鞋。狭狭长长的雪橇是城市郊区的人的发明,并不是为深山老林设计的,只适用于雪橇可以平平稳稳地滑来滑去的公园。

“你瞧,算不得是什么悲剧。”折断了的那只雪橇对我说道,“今天我们还要在这个冬天的森林里走一阵子……而且不只是今天。你实在不应该对我失望。”

我并没有瞎说。这话真的是雪橇说的。因为我家里的东西都会说人话……这是从某一个时间开始的。它们只跟我十交十谈,而且只是看着我的眼睛谈。(顺便说一下,这个表达不确切,它们并没有眼睛)它们之所以避开外人,可能是怕羞。

我家的东西在我面前却很健谈。从十交十谈中我得知了它们的嗜好和经历。原来,它们全都十爱十做事。如果我冷落了它们,它们就会在架子上发愁,悲悲切切。当我打开衣柜时,衣架上的衬衣就会摇头晃脑,并且一件件把领子和衣袖伸出来轻轻地招呼我说:“我……我……今天穿我吧”。被选中的兴高采烈,卖弄风十騷十,装模作样,显得光彩夺目。那些没被选中的羡慕地向它(黑色的还是白色的?)叫道:“出去以后好好瞧瞧!归来告诉我们都见到了什么。”我知道,它们挂在衣架上很烦闷,每件衬衫都想要出去见见世面,结识一些人,也想在人前抖科威风。

衬衫喜欢我穿上它们;茶杯、茶壶喜欢我用它们来喝茶;椅子喜欢我坐;沙发十床十喜欢我躺在上面。各种东西都希望照顾我。不是为我效命,侍奉我,而是照顾我。我在它们眼里并非主人、老爷,井非上帝,并非主宰,并非崇拜的偶像。我只是一个主顾,一个照顾的对象,或许说是它们家属中的一个成员。它们对我很关心,很迁就,但牢十騷十不断,就像上了年纪的护十士对待病人,保育员对待小孩子,也像裁缝师傅对待定制衣服的顾客。我是服务对象、主顾。它们照料我,但也批评我。它们人背后称我为“我们那位。”“我们那位又把我随便乱丢……我们那位又投把我擦干净……出去玩?当然好!你去等我们那位高兴吧。可能又是整整一个晚上捧耪着本侦探小说。”

然而侦探小说也十逼十着我拿起它!实在难以使一切都得到满足。

书喜欢人读它们,鞋喜欢人穿。不知道在尘土和水洼中踩踏鞋子会有什么乐趣,不过,东西原来也喜欢活动,喜欢完成自己的使命。鞋的使命是在道路上行走;刷子的使命是刷去灰尘,刷子甚至讨厌干净的鞋子;平底锅的使命是煎肉饼;肉饼的使命则是煎好了让人吃。附带说一声,我很少与食物十交十谈。食物在我家里待的时间很短,而且它们自己并不出声。我从盘子那里得悉,食物有它们自己的哲学,有点像佛教信条。其最终目的、其使命是与能思考的我溶为一体。对它们罪孽的最可怕惩罚(主要的罪孽是淡而无味;较重的罪孽是不好吃,最深重的罪孽是质量低劣)便是丢入垃圾十捅十,让野猫、鸽子去消受,任它们发霉、烂掉。即使是在东方也是这样的:修成正果者升入天堂,罪孽深重者沦为蛆虫。

不过,详细情形我还未来得及研究;因为东西开口与我说话还只是不久以前的事。……是在那次一位裹黑色头巾的女人来造访我之后不久。

她来的先兆是—封奇怪的信。信封皱皱的,上面没有地址。我是在信箱里发现的。笔迹歪歪斜斜,文理不通。拼写错误之多我便不去说了。信是这样写的:

“克卢申同志:

您得立即停止在报上发表文章。我知道,这些文章是谁写的。立即停止上报馆去,并且声明,一切都是您凭空捏造出来的。否则您将遭到不测。我监视着您,您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不久这个女人本人就来了。她脸色十陰十沉,身材瘦小,穿一件褪了色的短棉袄,裹一条黑色头巾;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紧皱双眉。我想,我母亲见了她一定会把她当成女贼关在门外;我祖母则相反,定会把她请进来领到厨房里,热情款待这位云游客,要是曾祖母,可能会不停地划着十字,对门坎外泼圣水,不让这巫婆那邪恶的眼光和咒语闯进门来。不过,在我们这时代已经既不信圣徒也不信巫婆了。邻居一个半大小子见了所有陌生人都要问,是不是外来人。虽然外来人通常不会裹黑色头巾、穿短棉袄到处游荡。这种服式在科幻小说中也不用的。至于我。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我首先要考虑的事情是:这样是否会受欢迎?各报社的编辑部不时有这类文章送来。这些文章把大脑深处的紧张思考与对外部世界的全然无知牵强附会地硬扭在一起。他们想象出有魔力的空气锁,而且对自己大脑的制作深信不疑,听不进任何批评。

“是你写的吗?”这女人用沙哑的嗓音低声问道,一边从衣兜里拿出我不久前写的文章《向宇宙来客提几个问题》。

我直率地承认是我的错误之作。

“你为什么要写?”她沙哑而严厉地问。

我竭力解释,“几个问题”纯粹是一种文学手法。其实,那里面我只是列举了几种可能的发明。因为宇宙来客至今还未有过,我们只得自己来创造其中列举的一切:能源海洋、永恒世界、长生不老、学会读懂别人思想、理解海豚的语言、教会狗说人话,如此等等……

“干吗要长生不老?”她反问了一句,“干吗要读懂别人的思想?干吗要教狗说人话?”

“那还用问吗?家狗并非总是知道我们要它们做些什么。至于它们感觉到了什么,则根本无法对我们说清楚。而且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家里,真想与这位十毛十十茸十茸的朋友谈谈话。一般说来,对科学有重要意义的是分析其他生物的心理并与人的心理进行比较……”

我的这些辩解不知为什么听起来缺乏说服力。

“写些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事。”黑头巾女人怒气冲冲地说,“头脑发十热时想到些什么就十胡十编乱造些什么。会议人话的狗!你祈求某种有理十性十的东西。最好给你造出会说话的门……”

“怎么啦?并不坏嘛!”她那教语气把我惹火了,“你走别门边便问:‘外面是什么人?来人有才干吗?’走到炉灶边则问:‘今天晚饭做点什么?’坐别打字机前就说:‘我们将写些什么好呢?’”

“说话不要带刺!”那女人嘟囔了一句,“你想要从未吃到过的饭菜,但到底能吃不能吃还未搞搞清楚。向客人提这么多问题!不知在十胡十编乱造些什么!”

说完她便走了,我也随即把她忘了。

但是,两三天以后,傍晚我十靠在枕头上时听到披在椅子背上的上衣在低声抱怨:

“我们那位把我随随便便一掷,弄得我又皱又脏,一点也不十爱十惜我。事后又要发发牢十騷十,说什么。没有接待客人的衣服穿!,可我等着与刷子相会已等了一个多星期。”

“刷子过得可轻松呢,安安稳稳稳地躺在十床十头柜里。”椅子同情地说。

“你也不开心,被放在十陰十暗处发霉。”

话语越说越多,整个屋子充满了它们的声音。碗盏在柜子里叮当作响;书籍在架子上沙沙细语;家具吱吱哇哇乱叫;浴十室里的水笼头在低低呻十吟;冰箱在轰鸣;电动剃须刀连珠饱似地响个不停;墙上的简易挂钟滴答滴答地吵着。

在这里,我使用了“叮当响”,“细语沙沙”等词汇,这些都只是形象化的用语。东西并没有嗓子,它们说的是无声语言。我的耳朵什么也没听到,这些话语不知怎么是直接进入大脑的。我不是凭嗓音,而是凭讲话方式去判断是什么在说话。只要我高兴听,我就能听到,不要听时就把某个东西的话音切断。

总而言之,我并不抱怨。寂静的环境有时使人沉闷得发慌,特别是对一个上了年纪的单身汉。而且,有时候读书也不足以摆脱这种死寂感,哪怕读的是本好书。有时候真想跟某个人,某个肯听你说活的人十交十谈十交十谈。他会反驳你、回答你提出的问题,向你表示同情或不同意。我同家里的东西谈的都是些极简单的事:同气窗谈天气;同炒锅谈美餐佳肴;同领带谈变化无穷的时髦衣物;同镜子则谈些岁月不饶人之类的话。

我还不能说与东西的十交十谈大大地丰富了我的生活内容。因为东西的眼界太狭窄,比我要窄。它们绝大多数从未出过房间,有许多好几年不离开枢柜架。即使是那些书。算起来是东西中最有修养的了。也只能翻来覆去地说些老话。至多补充一些它们童年时的故事,即它们如何被排版、印刷、装订、出售的情景。比别的构件见识多的是那些经常与我一起进城的东西。它们为自己的差使饶有趣味而自豪。每到晚上便给那些足不出户的邻居谈外出的感受。我自己听着它们的叙述也觉得相当满意,不管有多奇怪,人总是愿意听或读别人谈论他亲眼目睹的那些事情。况且,大衣或者帽子往往会发现些我自己忽略了的事情。当我集中十精十力在听对方谈话时,大衣和帽子却在东张西望.注意周围人的神态、语音语调。我只听别人讲些什么,而它们却在观察别人是如何讲的。

我再说一遍:原来东西都十分勤劳。它们喜欢履行自己的职责,实现自己的价值。它们抱怨我不十爱十惜它们,但更抱怨我不常使用它们。那些读过了的小说羡慕那些经常被取出来翻阅的书:词典、参考书、全套十精十装的穿红色烫金大麾的百科全书。书籍不止一次地动员我把它们转十交十给图书馆,退一步说,也要我出借给别人看。不过,我十分担心书会被读破、散失。俗话说,作客虽好,家里更安稳。书的第一卷十习十惯于同第二卷挨着,也希望第三卷就在近旁。

书柜中的参考书和小说一直在进行辩论。

“我们用处大。”参考书肯定地说。

“可我们有趣得多。”小说反驳道。

“我们经常被翻阅。”

“你们只是被查看,我们可是要逐章,至节读的。”

衣柜里家常衣服和节日礼服也争论不休。节日穿的西装曾去过高级旅馆,现在正在漫无边际地吹牛,说人家如何款待它和“我们那位”;家常衣服则编造些关于在编辑部举行的国务会议,类寓言来吴落它。

而在碗橱里,纠纷发生在高脚酒杯和玻璃茶杯之间。茶杯天天行使自己的职权,高脚酒杯则难得出头露面,而且一年比一年遭冷落。因为我已经被严格禁止饮酒了。不过,我对酒杯们的无所事事深表同情。于是经常在傍晚把它们全部搬出来放在桌子上并且用每只杯子喝一小口饮料,让它们有所慰藉,有资本吹吹牛:它们装的是多么甘美的饮料。

不错,这样做之后得把整整一打酒杯全部洗过。可是为了这些家庭成员有什么不能做呢?

我不可能每天都把每把勺子、每块手帕都用一下,都安十抚一下,体力不够,也没那么多鼻涕。我知道,我的生活有保障,但还是要有储备,而且多备几件方便些。

我晓得,我的所有这些家庭成员(玻璃的、木头的、布的)都非常羡幕那架打字机。我每天要与这打字机十交十谈好几个小时,对它的关注超出一般。打字机名叫“埃列卡”,德国产,出生地是德累斯顿。它品学兼优,是位高级艺术品的吹十毛十求疵的鉴赏家。它最欣赏智慧深邃的歌德,或者十浪十漫热情的席勒。唉,所有的“埃列卡”都向往歌德和席勒,可后来只能在办公室里打些行情表。我的这一位也失望了,尽管在我的报道中并没有行情表,但它还是责备我:“从前你写得很多,从前你写得很好,很生动。别贪懒,拿张纸出来,再改写—遍。”

可此时纸张却出来抗争了,而纸张是我屋子里数量最大的、最忙碌的、沙沙作响的居民。它们每—张都坚持要我使用它们。设想一下吧,纸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得把它裁开、叠齐,让它耐心排队等侯。总希望有朝一日会在它身上写出惊人之作,写满后永远保存下来。要是恰巧写的东西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算是十交十了好运。如果突然想要“试试笔头”,或者十抽十张——包夹肉面包.那么每张纸都会胆颤心惊的——命运将如何呢?你刚把它装上打字机,它已经在嚷嚷了:“不,不是这样写的,这么平谈天奇,都是老生常谈,陈词滥调。早已有过了,有过好多了。”你仔细一想,反复一读,只得同意:确实是老生常谈!可当你把这张糟蹋了的纸张取下来时,它却歇斯底里大发作:“难道一切便这样结束了?我的一生就这么完了?可怕,可怕!怎么能让我去废物箱,去字纸篓,而且什么原因也不说明?”可我怎么能为每张纸找个原因呢?很遗憾!让我拿出一本可以一读的书,譬如说这本《在智者思考的世界里》,翻到某一页碰碰运气:

“只有上帝原本不存在,才能原谅上帝。”说得好。可不是我说的,是斯坚杰利说的。但也仅此而已,就让这一页同上帝一起离去吧。

总之,给我麻烦最多的是纸张。

除此之外,是雪橇。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8个月,从3月初到12月,雪橇一直站立在柜子后面的暗角落里。面壁8个月——为什么要受这种惩罚?雪橇默然地站着,一动也不动,挺十直腰杆,就像在站岗改哨,只是偶尔轰隆—声倒在我的脚旁,算是提醒我它的存在。整整一个春季雪橇呆立着、期待着。然后是一个夏季。接着又挨过了秋天。11月来临了。北方来的乌云爬满了天空,从乌云里撒下来白白的羽绒。落下,化掉,再落下……最后终于站住了脚跟。大地为迎接新年装饰一新。肮脏的夏天,邋遢的秋天留下来的污秽会被遮盖了。打扮得像新十娘十一样的大地正准备来年的订婚大典。甚至空气也被雨水反复冲洗干净,被严寒清除得无尘无菌。时候到了!雪橇从柜子后面伸长了脖子,想望望窗外。每到夜间它便犯愁、焦躁得坐立不安。我的这匹久站的走马啊!于是我便准备把雪橇拿到作坊里去涂树脂。还要把雪橇从作坊中取回来。还得等到星期天。雪橇激动得直冒油汗,它们担心:要是我突然间要出门或突然间有人请我去作客,去看戏,派我出差可就槽了,而且,谁知道天气将怎样变化,要是突然间又暖和得解冻了,或者突然间十温十度骤降到零下30度以下,窗户上挂着香蕉似的冰凌,两腮和鼻子都冻得发痛,那就不适宜滑雪了,即使是搽上蓝色软膏也不行,不能低于零下18度。

须知滑雪道并非每天都适宜滑雪,也并非在任何天气下都能使人感到满足。有时雪太少,像是在沙地上走,得不时地刹住脚步,常常要被擦伤。融雪天气又大潮十湿,潮十湿的雪黏雪橇,在这种情况下你已不能飞快地滑。若融雪天之后马上来寒潮情况就更糟,雪的表面硬得像金钢砂,会像刨子一样把雪橇底部一层层刨光。就是下雪天也并不好,雪橇能做的事是把雪压皱,替别人压出一条雪道来。如果好久未下雪了,也同样不妙。那时的滑雪道因滑的时间太久,道路都分不清了,雪橇滑在上面容易左摇右摆。追人是不可能的了,得留心脚步不要错乱。于是休你只得挑选一个好时光乘上公共汽车,指望能找到—片没有人滑过的雪地。

如此说来,整个冬天只有六七次,最多只有十来次愉快的进军,很快又到了3月了,浅沟里的雪已有多处开始融化,浮冰在水里挤来挤去。啪嗒啪嗒地响……于是在柜子后面8个月的禁闭期又开始了。

这一次雪橇又要被禁闭了。冬天实在不景气:12月份无雪,1月里只落了一点点雪,接着又是严寒。从3月初开始化冻,低洼地上很潮十湿。“只好对不起了,亲十爱十的。”我在3月15日对雪橇说道,“到柜子背后去暖和暖和吧。”于是使用幔布把屋角遮了起来。

“也许,我们还能再出去滑—趟?”两只雪橇,右雪橇和左雪橇都叹了口气,齐声说道。

“你们自己也看到了,已经春临大地,而且要干的活又非常之多。”我故意把所有的厚纸夹都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使它们的眼睛全盯住我和我这些家庭成员。谁都看得出来,无法分身了。

可是星期五突然下起雪来,星期六又下了整整一天……星期天的早晨我被太十陽十唤醒了。十陽十光从清彻的蔚蓝色的天空直射十到我的额头。屋顶被映照得闪闪发光。院子里响彻着孩子们的吵闹声:学生们正打着雪仗。

“我们也可以到森林里去玩。”雪橇怯生生地说。

我不去理睬它们。

“这天气最适宜滑雪。”雪橇坚持说,“最后一个如此好的的星期天了,以后不会再有了,不该错过的……我们在关心你呢。”雪橇开始教训我了,“你每天唉声叹气,说什么胸闷、背痛、脑袋发重,天天发誓说从明天起要经常到户外去休息,呼吸新鲜空气。可明天来了又去,你几曾出去吸过新鲜空气呢?你说话作不作数?”

然而我很执着。工作与娱乐各有其时。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计划做什么一定得完成。9点半钟,吃完热鸡蛋和咖啡(使它们与我这个思考者溶为一体)端坐在书桌前动脑筋(煎鸡蛋也一起参与)撰写对《系统学概论》第三版的评论。

可天空是如此不合时宜地蓝,如此不知羞耻地碧蓝碧蓝,没有一丝云,哪怕是用来遮羞。那太十陽十照得暖洋洋,真是暖和的春天。真应该走到十陽十台上去晒晒太十陽十!

“只此一次,—辈子就让步这—次。”雪橇苦苦哀求。

“秩序高于一切。”我用教训的口吻回复它们,“人是有十性十格的,决定了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好它。”

“只滑一会儿。”雪橇铀泣着说。

“够了!”

我光火了,因为我已不愿意坚持到底了。这本《概论》使人恶心。最好把书往桌子底下一掷,像小燕子似地冲到蓝白相间的天地中去。

就在这个时候,诱十惑者出现了。

正如所想象的那样,诱十惑以一个年轻少女的形态出现了。卷头发,高鼻子,黝十黑的脸膛,两片嘴唇像混血儿那样稍稍外翻,眼睑绿得出奇。她是我楼上的女邻居。不久前还是个穿黑色围裙的中学生,常跑来找我解立体几何题。可现在已把眼睑涂得绿绿的,眼睛已学会了做媚眼。

“早晨好,维克帕雷奇。”她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平常他们都称呼我“瓦夏叔叔”。现在她用上了名字和父称,预示着要提出某种令人喜十爱十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