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奇怪的词从彼特林的嘴里说了出来:“Lornt,Lornt”他重复着,“Lornt。”
这是一个火星语词,不过,他并不懂火星语。
半夜里,他爬了起来,拿起电话打给辛普森。辛普森知道许多有关过去的事。
“辛普森,Lornt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波特林说。
“哦,那是古火星语词,指我们的星球——地球。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彼特林说。
电话从他的手上滑落了下去。“喂,喂,喂!”电话里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彼特林坐在那儿,朝那颗绿颜色的星星望着。“彼特林!”电话在呼叫着,“哈利,你在听吗?”
岁月里充满了金属的声音。他开始选出了火箭的骨架,有三个人协助他。干完一小时之后,他就觉得很累,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一下。
“你吃东西吗,哈利?”其中有个人问。
“我要吃。”他恼怒地回答。
“地球上带来的食品吗?”
“是的。”
“你瘦了,哈利。”
“我没瘦!”
“而且长高了!”
“撒谎!”他嚷了起来。
几天以后,他的妻子严肃地对他说:“哈利,我已经把地球上带来的食品全用光了。什么东西也没有剩下来了。我要把火星上长出来的吃的东西给你了。”
他沉重地跌坐了下去。“火星上长的!”他说,“就在那些绿玫瑰旁边长的!”
“你必须吃下去,”她说,“你正在变得虚弱起来。”
“是啊。”他说。
他开始吃一些东西了。
“今天过个假日吧,”她说。“孩子们想到运河里去游泳。请跟我们一道去吧!”
“我一定不能十浪十费时间!”他叫喊着,
“来,只要一小时,”她乞求着说,“游过泳之后,你会觉得好一点的。”
他站了起来,热得很。“好吧,”他说,“我来。”
“好咧!”
太十陽十火十辣辣的,这一天很宁静。太十陽十在烧烤着大地。父亲,母亲和孩子们沿着运河走着。后来,他们停下来吃了一些东西。
彼特林注意到他们的皮肤,变成了棕色。他看到他的妻子和孩子的眼睛是黄颜色的。他们的眼睛以前从来也不是黄的——以前从来不是金色的。他几乎又害怕起来,不过他太累了,以致累得连怕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就在热十烘十烘的太十陽十下面躺着。
“科拉,你的眼睛变成黄颜色已经有多久了?”
她迟疑了一下。“我认为从来就是黄的。”
“不是前三个月从棕色变成黄色的吗?”
她咬着她的嘴唇:“不是,为什么你要问?”
“没什么,”他说,“孩子们的眼睛也是这样:都是黄的。”
“当孩子们逐渐长大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有时候会变颜色的。”
“说不定我们也是孩子,”他说,“是火星这儿的孩子。”他大笑起来,跳进了水里。在水底,一切都是宁静,和平的。
“如果我长时间躺在这儿,”他想道,“水就会把我的肌肤全腐蚀掉。留下的,除了骨头就什么别的也不剩了。以后,水生生物就会在那些骨头上长出来。变化!变化!缓慢的和无声的变化!”
他游上来,看到了蒂姆。
“utha。”蒂姆说。
“什么?”他的父亲问。
那孩子笑了。“您知道,”他说。“utha是个火星语词,‘父亲’的意思。”
“你从哪儿学来的?”
“我不知道,就在这儿。utha!”
“你想干什么?
那孩子迟疑了一下:“我——我想要改个名字。”
“改名字?”
“是啊!”
他的母亲来了。“蒂姆这名字有什么不好呢?”她问道。“那是个好名字。”她看着河水。那就象一面玻璃镜子。
“有一次,您叫我蒂姆,蒂姆,”那孩子说。“我甚至没有去听。我对自己说,那不是我的名字。我有个新名字,我要用那个名字。”
彼特林先生扒着运河的岸边,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是个什么新名字呢?”他问。
“Linn1。那不是个好名字吗?我叫Linn1。我可以用这个名字吗?”
彼特林先生把手放到他的头上。他想到了那支火箭,想到了他自己。他总是孤独的。他单独在不断地造火箭,甚至在他的家人中,他也是孤独的。
他听到他的妻子说:“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听到他自己在说:“是的,你可以用这个名字。”
那孩子高兴地叫了起来:“我是Linn1!”他喊叫着。“Linn1!”他穿过田野奔跑着,跳起舞来。“Linn1!”他高声叫着。
彼特林先出看了看他的妻子。“为什么我们会那样干呢?”他问。
“我不知道,”她说,“看起来好象是个好主意。”
他们走进了山里,在陈年小路和旧日的喷泉旁边走过。那些小路整个夏天都覆满了清凉的流水。他们赤着脚感到了凉意。
他们走到了一所空无人迹的火星人的别墅。别墅座落在山顶上,在别墅那儿看过去,峡谷的美景尽收眼底。别墅里有一些由蓝色石块建成的大厅,有一个游泳池。在这种炎热的夏天,在游泳池里游泳会使人感到清凉。火星人是不喜欢大城市的。
“在夏季,我们是应该住在上边这座别墅里的。”彼特林太太说。
“快来,”他说。“我们回到镇上去。我得到火箭上去工作。”
当他那天晚上干活的时候,他想起了那幢蓝色的别墅。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只火箭变得好象不那么重要了。一天又一天,一星期又一星期地过去了,那只火箭差不多给忘在脑后了。那一阵狂十热的兴奋已经过去,不过,当他想起这桩事的时候,就又觉得有些害怕。
有一天很热,彼特林听到人们在谈论,“人们都走了。”他们在这样说。
彼特林跑了出去问:“到哪儿去啦?”他看到有两辆小汽车上乘满了孩子,还看到两辆大卡车装载着家俱。
“到山上去了,”他们说,“到凉爽的别墅去了。你来不来,哈利?”
“我在这儿有工作要干。”他说。
“工作?你可以在秋天把那只火箭造好嘛,秋天会凉快一点。”在大热天,他们讲话也是懒洋洋的。
“我有活要干。”他重复着说。
“等到秋天再干嘛!”他们说。他们说得正确,也好象合乎人情。
“秋天倒是有的是时间,”他想。不过,他脑子里另一种思想却在说,“不,不行!”
“在秋天,”他说,“是啦!我等秋天再更新开始工吧。”
“我在蒂尔运河附近找到了一幢别墅。”有个人说道。
“你指的是那条罗斯福运河,对吗?”
“是蒂尔运河!那是一个古老的火星人的名字。”
“不过在地图上……”彼特林刚开始说了半句。
“忘掉那张地图吧!现在那是蒂尔运河。我在皮兰山里找到了一幢别墅。”
“你指的是洛克菲勒山。”彼特林说。
“我说的是皮兰山。”萨姆说。
“是啊,”彼特林面对着炎热的空气,说道,“是的,是皮兰山。”
第二天,在炎热的下午,人们都来帮着往大卡车上装东西。劳拉,蒂姆和戴维携带着包裹。不过他们更喜欢用火星上的名字,就是蒂尔,林诺和沃尔携带着包裹。家俱设备全扔在那幢小白房子里了。
“这些东西在波士顿是好的,”母亲说道,“在这儿,在这幢小小的白色房子里也很好。可是在别墅里就不合适了。等我们秋天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拿它派用场的。”
“在别墅里,我大概要变成懒汉了。”彼特林说。
“你打算穿你在纽约穿的衣服吗?”他问着女儿。
那个小姑十娘十对这个问题感到迷惑不解。“哦!”她叫了起来,“我可再也不要穿那种衣服了!”
他们把那幢小房子的门锁了起来,那位父亲朝运货卡车里张望了一下。“我们带的东西不多嘛,是不是?”他嚷嚷着说。
“我们带到火星上来的东西很多,但是这儿我们没带多少。”
他发动了引擎,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那幢小房子。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真想跑到房子那儿去,想在那儿说上一声“别了!”他觉得,他们正在离去,是在进行一次漫长的旅行。这种感觉就仿佛是他们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过旧日那种生活了。他们如今离去了,说不定是永远离去了。
就在这时候,萨姆和他的一家人,乘在另一辆卡车上,从旁边驶过。
萨姆打着招呼说:“哈啰,彼特林!瞧,我们走啦!”
六十部其他的运货卡车,沿着同一条古老的道路行驶着。当他们离开了那个镇子的时候,尘土飞扬。运河的水在十陽十光下看上去却是蓝颜色的。微风在一些稀奇古怪的树林中吹拂着。
“再见了,我们的城镇!”彼特林先生说。
“再见,再见!”彼特林一家喊着。他们向那座城镇挥了挥手,就不再回过头去看它了。
夏日烘烤着那儿条运河,运河变得干涸起来。夏天就象一十十团十十火焰,穿过了整个的田野。在地球人留下的那座空荡荡的城镇里,房子上的油漆剥落了;那只火箭的框架也变得破旧了,有些东西也已经开始脱落。
在寂静的秋天,彼特林先生站在他那幢别墅上边的山坡上。如今,他已经变成皮肤很黑的人了,他的两只眼睛是金黄的。他凝望着那条峡谷。
“我们应该回去啦!”科拉说,“时候到了。”
“是啊,”他说,“不过我们不走。现在那儿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你的那些书。”她说,“还有你那些好衣服呢?”
“那座城是空的,”他说,“没有人打算回去,现在也没有理由要回去。”
女儿在做针线活,儿子们在用旧乐器演奏歌曲。在美丽的别墅里,充满了他们的笑声。
彼特林先生眺望着远处峡谷里的那座旧的城镇。“地球上的人造了一些其蠢无比的房子。”他说。
“他们不知道任何比较好的办法,”她说,“我很高兴他们已经离开了。净是些丑陋的人。”
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觉得惊异不止,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到哪儿去了呢?”他感到奇怪。他看了他妻子一会儿。她就跟她的女儿一样,象是金子做的。她也看了看他,他好象就跟他们的大儿子一样年轻。
“我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她说。
“说不定我们明年会回到那座城镇里去。”他说,“或者后年,或者大后年。嘿,我觉得热,我们要不要去游泳?”
他们转过身去,手挽手地沿着小路默默走去。路上覆着清澈的流水。
五年以后,有一只火箭从天空中降落下来。火箭就落在峡谷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呼喊着。
“我们在地球上的战争打赢了!我们来拯救你们啦!你们在那儿呢?”
但是,地球人的那座城市是一片沉寂。房里,古树和剧院都是悄无人迹。那些美国人发现了一只火箭的框架。那只火箭没有造完,看上去陈旧不堪。
从火箭上下来的人到山上进行搜索。队长在一幢旧房子里搞了一个办公室。有一名军官没多久就回来向他作了报告。
“城镇是空荡荡的,先生;不过,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些火星上的生物。他们全是黄眼睛的黑人。他们并不想争斗。他们很快就学会了英语,我们曾经谈了一下。我们不必攻击他们,先生。”
“黑皮肤的吗?”队长深思地说,“有多少?”
“六百,或者八百人。他们全都住在那些山上的旧的别墅里。那些人身材高大,长得结实。他们的女人长得很漂亮。”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地球上来的人出了什么事?在这儿建造这座城镇的人到哪儿去了?”
“他们对这座城镇一点情况也不了解,先生。”
“那就奇怪了,”队长说。“你是不是认为那些火星人把那些地球上来的人杀了呢?”
“他们好象是很十爱十和平的,先生。说不定是某种疾病瘟疫毁掉了这座城镇。”
“也许是吧!我觉得,我们永远也搞不清楚真相如何了。”
那位队长向房间四周和布满灰尘的窗子打量了一下。他看到了远处蓝色的山岭和运河的水,听到了微风吹过的声音,不觉有点颤十抖。后来,他就把手指按在桌子上的一张地图上。
“我们有许多工作要做,”他说。当太十陽十沉落到蓝山后面时,他的话调恢复了平静。“我们不得不建设一些新的城镇。我们必须为矿区选择好正确的地点。原有的旧档案资料已经全丢掉了。必须测绘新的地图,给那些山脉取一些新的名称。我们也得给那些河流取名。”
另一个军官一声不响,因此他继续说了下去:“你们看,就叫林肯山和华盛顿运河怎么样?请给我多想一点名称。我们可以把这地方叫十爱十因斯坦峡谷,行不行?而那边……你们在听我说话吗?”
另一个军官把他的目光从一片蓝色的和沉静的远山雾霭中转了过来。
“什么?哦,行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