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恩编译
第一章
当我发现我象史前文明的遗物,被人存放在博物馆的玻璃柜里时,我是多么的惊奇呀!我醒来后,看见罩着我的厚实玻璃盖,和伴随我身边的希腊酒罐和一件埃及法老的长袍,真叫我吃惊不已。
真的,我差一点儿惊叫起来,甚至要痛骂那看门人一顿,你看他竟打扮得如此的稀奇古怪,在叫人发疯的气氛中走来走去。糟糕!一个象我这样的人,既有修养,门弟又高贵的人,决不能对周围事物表示新奇,更不能对硅石做的斧头或洞窟中的壁画之类考古上的珍品,流露出自己的感情。
太好啦!我还能回忆起往事,抑制自己的激十情。
找记得我刚洗完澡和穿好衣服后,在梳理那不听使唤的十胡十子对,忽地听到巨大的、猛烈的宛如霹雷似的响声,房门突然打开了,妹妹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似的震撼,周围都摇晃起来。我看不见,听不到,也摸不着,就这样倒了下去,终于梦境把我夺去……我中止了我的冥思苦想,不耐烦地嚷道;“哼!这些没有心肝的家伙,居然利用这个机会把一场灾难的牺牲者放在博物馆里,可是,这是一场怎么样的灾难呢?我一点儿也记不清了。”
我又沉思了一会儿,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那是一场地震。我倒卧在我家的残垣断壁中,也许整个马德里都是一片废墟。但我没有死;我绝对没有死,因为我现在睁开了眼睛,我能思索,我感到找还活着,我再生了。我如同一个香销玉殒的人完整无缺,在昏睡中生存。人们常说,北极的人能在当地里躺上六个月,这些无辜的人被人们当作了亡人,可是他们终于在地底下苏醒过来了。
“天哪!”当我发现我所处的境况后,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把我当什奇特的人,还把我放在宽大的玻璃柜子里,这倒不坏。当然,我得从这儿逃出去,和往常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我多么想一脚把玻璃盖踢开,然后如流星似地逃出去哟。但一个新的念头阻止了我,他们会不会把我看作从别的世界来的人呢?或者把我当作一个幽灵?他们会不会把我僵硬无暇的躯体认作一个超自然的骇人的东西呢?那些野蛮人会不会杀死我,或者又把我幽禁在玻璃柜里?
我不得不把激动的心平静下来,象人们通常说的那样,“小不忍则乱大谋。”终于乘看门人不备之机,人不知鬼不觉地从厕所的小门溜了出来。
世界已截然不同了。在我脑海里的古老可十爱十的马德里,现在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象蜂窝似的住宅密密麻麻,飞行器就象那时的单翼飞机打住宅的窗口进进出出。大街上没有电车,也没有汽车。只有一条象传送带似的钢带,疾驰而过,钢带上站着男十女老幼。大街上没有商店,没有雨后的水潭,也没有瓦砾,甚至连一名警察都没有,感象一座城市的样子!男人都是秃顶,没有牙齿,讲着和西班牙语相似的语言,这种语言如同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方言的大杂烩。女人都长得笨拙、瘦削,但很机灵,梳着短发,只有她们互相对骂时,我才能把她们和男人区别开来。女人和男人的服饰既简单又单调,清一色的灰色长袍,戴着宽大粗劣的草帽。戴眼镜的孩子比比皆是,他们在一起玩着粗野的游戏,他们象看斗蟋蟀似的,竟以瓶子里的癌细胞和气管炎细菌相互厮杀而引以为乐,还拿它去逗别的小朋友玩,他们根本不把这些细菌当一回事。
起初,我对我的外表不以为然。当人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产生一种身在异国的感觉。我只能羞涩地承认,我的浓密卷曲的头发,雪白的牙齿,马德里最好裁缝十精十工制作的上衣都是愚蠢可笑的。
“我得改变一下。”我自言自语地说道,同时我想把头发剃十掉,把牙齿拔掉。”我要弄一件可怕的长袍,和他们打扮得一模一样,对我这身华丽的衣服,只能忍痛割十爱十了。”
我东寻西找,怎么也找不到一家成衣店,我只好向一名路人打听。
“劳驾,请问从哪儿才能买到一件象您穿的这样的长袍?”
这个路人对我的问话似乎感到可笑。我想他大概要笑出声来了,可是这些神秘的人好象不知道什么是笑。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您刚到这儿吧,您是火星人?您是打木星来的吗?”
“我不是火星人也不是木星人,我只是一个马德里人。”
这个没牙的人第二次胆怯地微微一笑。
“马德里?您是讲早在四世纪前消失了的马德里吗?”
我被他问糊涂了,难道我在这儿躺了四百年!我的好奇心促使我对他又打量了一番。当然啰!我曾经生活在与今迥然不同的文明社会,生活在比我这可怜的榆木脑袋早四个世纪的环境里。
我向他说明我的境遇,他似乎不感到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他对我的无知表示同情,声言要做我的保护人和向导。
“这样吧.您跟着我。”他对我说道,“我们去商场,那儿有您合适的长袍,您穿上了长袍后就会象一个文明人那样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架无线电话,对空讲了几句话。瞬时间一架飞行器降落在我们的身边。我们上了飞行器后,便向高空飞去。
在飞行器上的整个时间,我都是在惊惶不安中渡过的,我用惊讶的目光眺望飞行器下光怪陆离的城市和高十耸云霄的摩天大楼,俯瞰绿色的田野和收成后变得枯干的大地。我猜得出种子播下后不到几个星期就成熟了;工厂,大得出奇的工厂,却看不见工厂里有烟囱,毫无疑问整座工厂是通过无线电十操十纵而运行的。过了城市便是乏味的平原,由于人的十奴十役和鞭挞,平原已失去了古代美的魅力。高山已被人们钻出了几百座地道,不再是往来的障碍和人为的国界了。
云彩飘浮在高空,它是那么的遥远,犹如偎依在太十陽十的身边。我带着沉思忧郁的神色观望着大自然的绮丽景色。我用胳膊肘十捅十了一下我的保护人,向他提了一个天真的问题:“你们为什么不让云彩降落在大地上?”
“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愿意。在你们的洪荒时代,云彩可以为所欲为。你们要十陽十光,它却下起雨来了,当你们需要雨水的时候,它却让灼十热的太十陽十当空照。你们象牛马一样是大自然的十奴十隶。我们和你们不同,我们征服了大自然。太十陽十、云彩都是我们忠实的仆人。我们要热,太十陽十就发光,我们要下雨,雨就乖乖地倾盆而下。”
我的惊愕目光仿佛默默地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喂,头上长发,嘴里长牙的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我们有一架庞大的机器,非常复杂,您想象不到有多复杂。它能制造云彩,井把它送往遥远,非常遥远的天际,但不会使太十陽十光黯谈下来;因为通过强大的气流,把云彩吹散,让十陽十光照常放射着光芒。如果田地干旱,街道尘土飞扬,这时,我们只要在密集的乌云中射十出一股电流,它就会大雨如注,要下多少就下多少,要下多久就多久。用同样的方法,也可以下雪。我们还能叫大自然下冰雹、打雷和闪电呢!”
我的好奇心又驱使我向他提出与此有关的问题:“为什么植物生长得如此之快,道理又在哪里?”
这个文明人对我说道,“你们原始的耕作方法,只能使黑麦、小麦和其它谷物一年一熟。吝啬小气的土地,也不愿为你们多长出粮食来。而我们却不要它的恩赐。我们有优良品种,再施上化肥、强效肥、催肥,可以一年三熟。我们还能加速季节的转换,制造冬天和春天。饥饿,在我们的天空下,只是一个遥远的回忆,一个史前可怕的十陰十影,就好象二十世纪的人在谈论十世纪时的鼠疫一样。”
我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懂得如何待人接物和宫廷中的礼仪。但由于极度的陌生和惊异,我甚至忘了和这个文明人作见面时的自我介绍。
“敝人叫多明戈·贝尔特兰,”我对他说道,“寒舍住在……”
文明人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总是笑得那样斯文,那样有涵养。
“先生,我们没有姓,也没有名,姓名是一种旧风俗。我们这儿不信仰宗教,不组织家庭,消灭了横加在我们头上的浑号。我们彼此以号码相称。我是1,111,111号。每一个小孩出生时都给一个相应的号码,一旦在百货大楼登记后,就沿用终生。”
1,111,111号对这种起名方法颇为得意,但我却感到此法不雅,更觉得有煞风景之感。
“请问,妇女也不用姓名吗?”
“男人、女人都一样,大家以号码相称。”
把人刻板地、冷冰冰地编成号码,我真有点受不了,我为他们难过。要是向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献殷勤,不得不对她说,亲十爱十的921号!叫人听了多恶心啊
这时,飞行器打一个巨大的窗户里飞进了商场,我脑海里的各种十胡十思乱想和疑问刹那间都中止了。
这是一座庞大的多层建筑物,货架上堆满了成百上千件长袍,款式都一样,全是灰色。一个没牙没发、瘦骨嶙峋的男人正在那儿严肃地分发着长袍。好象在进行祟高庄严的仪式。
“劳驾!”我彬彬有礼地说道,“请您拿一件既合身又大方、做工十精十细的长袍看看。”
1,111,111号拽住我的胳膊,近于粗十鲁地对我说道:“您不必那样假里假气的,也不必要什么花招。难道要您付钱不成?恰巧相反,您可以拿了就走。”
我从来不欠别人的债,也不是一个职业骗子手。我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岂能让别人把我看作一个骗子。所以,在这些不堪入耳的粗话面前,我无法抑制我的愤慨。
“先生,我不打算偷你们的长袍,偷这些难看、可笑的长袍。不是你们搜去了我身上的两个金币,我满可以买一件你们的破衣烂衫,我是高昂着头活着的。”
我这番激烈的君子之言,不但没有慑服1,111,111号,反而招得他哈哈大笑。
“原始人,小气鬼!你对我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懂,把您的金币收起来吧。我现在才明白你们野蛮人易用货币进行十交十易的,这是多么肮脏的买卖。在我们这个时代,幸福的时代,人们不知十奴十隶和财主是何物,不存在伤天害理的、不道德的、复杂的货币。对你们来说,用几块金属换取一件长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了这几块金属,你们卖力地去干活,拼命地去斗争。”
我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难过得差点儿哭出声来。我现在口袋里一个金币都没有。即使我把每年四千个金币的收入,全部十交十给他们,也换不到那件可怕的长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要强迫我干活吗?我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我惊恐地问道:“那么,我要干些什么才能得到一件长抱?”
‘这很简单,您跟我上那个角落里去,要紧紧十抓住十操十纵杆。”
我们到了他说的角落,那儿有一个铁制平台,和铜做的十操十纵杆。
“上去!抓住十操十纵杆后不要松手。”
我照他的话做了。不一会儿,我就觉得劳累不堪,那根十操十纵杆在我的手里是这样的沉,似乎要我死在它的手里了。
“干下去!体弱多病的人。要干下去!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你要干到你面前的一块指示板上出现一个数字才能罢休。”
我瞧了一下,的确在我的前方有一块指示板,它是惩罚我双手的刽子手,我只得继续往下干,突然,指示板向旁边移动,在它的原来位置上,出现了一个100的数字。
“行了!您刚才生产了一百顶帽子,挣得了一件长袍。”
人们把长袍十交十给我,我也不客气地穿上了。
1,111,111号友好地推了我一下,把我带到一个大窗子前,说道:“现在,您穿上了我们的衣服,真象我们的文明人了。您已经上了第一堂课,跟我来。我们要进入有教养的人的国度里了。”
我们重新坐上飞行器,离开卡斯蒂利亚飞向奥尔布。
第二章
飞行器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行。驾驶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看得出来,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娴熟地十操十纵着飞行器。城市、农村、大海、高山,象旋风似地一掠而过。
“我们去海洋走走,怎么样?只要半个小时就行了。”
“最好我们去塞维利亚,我可饿了。我最十爱十吃鳀鱼,喝一点雪利酒,然后,再找几个十温十柔的小十姐,让她们跳几个舞。我已经有四个世纪没吃没喝,没和女人呆在一起了。”
1,111,111号对我的一番话,感到莫名其妙。
“您讲的话,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塞维利亚!好象在历史上有过这么个名字。鳀鱼!雪利酒!那是些什么玩意儿?”
“那是些……唉,我尊敬的1,111,111先生,我饿,我的肚子都饿瘪了,四百年来我一粒米未进,一口水未沾。您行行好吧,我们去找一个咖啡馆,要不,找一间酒馆也行。”
可是,那个家伙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了我的话后却无动于衷。
“您讲的那些话就象是叫人讨厌的食肉兽的无稽之谈。吃!这己成为过去的词儿了,现在根本不谈什么吃。吃是可耻的,是畜类的需要。吃肉,吃鱼,是人类的恶十习十之一。每天把成千上万头可怜的牲口杀掉,把它们的血放掉,然后再把它们切成肉块,接着你们便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咀嚼……多么可怕啊!”
我注视着他那副虚假伪善的嘴脸。他愚笨而得意地继续说道:“我们现代人己消灭了这种残忍的现象。在古代,人们的生活犹如一场搏斗。在屠宰场,每天都发生这种惨无人道的杀戮场面。在大街上,据我所知,你们兴致勃勃地欣赏那些被切成块的牛犊,被十捅十了肚子的猪,挣扎着的鱼和哀求怜悯时摆十动着足的大虾,做成各色各样的腊肠、肉丸和菜看来满足你们肮脏的食欲。”
说真的,我可不在乎,不管你如何地烹调,只要能满足我的胃口就行。如能吃到美昧的里脊,何必与这些十抽十象的议论纠缠不清呢?哪怕说我是头牲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倒不错,”戒食者继续说道,“你们死后,你们的十十尸十十体弃之荒野,成了蠹虫的食料,你们有多落后啊!”
“你们不吃不喝,怎么能活下来呢?”我惊奇地问。
1,111,111号从衣袋里取出一粒小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