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奈何桥。</P>

“越娘，五百年将至，你的任期要满了。”</P>

高处霭霭，有音自远处而来。</P>

传至忘川河边。</P>

那里有一古树，高大茂密，是地府冥间难得一见的生机盎然。</P>

树旁伫立着一座半人高石头，俨然刻着“三生石”字样。</P>

三生石旁有一黑纱裹身的女人。</P>

黑发如瀑，仅用一根木钗松松绾起，额角两侧在她弯腰时，垂落一缕青丝。</P>

“都五百年了，真快啊。”</P>

红唇微启，随手搅拌几下身前玉鼎里的汤水。</P>

闻言起身。</P>

仰头转向无边穹庐。</P>

此时，才惊然看见这女人的不寻常。</P>

美玉无瑕，奈何有隙。</P>

清瘦素白的面容之上，却有一红绸遮眼。</P>

那红绸的尾端掩藏在发中，怨不得背后瞧不出端倪。</P>

她竟是看不见。</P>

红绸黑纱，身姿如柳。</P>

不过只半面显现，就已是绝世。</P>

可叹。</P>

“阎王有灵，命孟婆越娘再制一鼎孟婆汤，待下任孟婆报到时接手。”</P>

“越娘领命。”</P>

低头欠身，口中称喏。</P>

虽眼盲，她却早已习惯，凭声音就可判断来者。</P>

这是阎王爷身边的侍臣，作传递命令之用。</P>

送走侍臣，她又转身搅拌旧汤。</P>

柄勺叮铃叮铃地撞在青鼎的底部，提示着汤药即将告罄。</P>

“还真是剩不多了。”</P>

孟婆一任五百年，五百年任期仅一鼎孟婆汤，每一鼎孟婆汤都是前任孟婆特制。</P>

这次，该她亲手调制了。</P>

“还能剩几碗？”</P>

话音来自一旁的古树。</P>

冥界果然殊异，生者死，死物生。</P>

越娘又搅了几下，应该是在认真估量能凑几碗汤。</P>

“嗯——”</P>

她动了动身，往身后转去。</P>

“大概，大概能有个七八碗吧。”</P>

“看来是够了。”</P>

树灵的声音低沉温润，若有一日能化为人形，该是怎样的倜傥男子啊。</P>

可惜，她也看不见。</P>

树木年久者，是为精怪。</P>

若要修成人形，须得千年光阴，就是不知她身后这棵树高寿了。</P>

树灵与她是百年多的老朋友了。</P>

自她做这孟婆起，树灵好像就已经在这里了。</P>

如今五百年恍然而过，她竟还从未问过树灵岁数几何。</P>

不过不急，她先问上一句。</P>

“够什么？”</P>

这古树倒比她这个正经孟婆还掐算得了当。</P>

“自然是渡这忘川河，喝那孟婆汤之亡魂了。”</P>

“七八碗，七八人。”</P>

“应该就这几日了，你终于可以离开了。”</P>

本是个喜庆的事儿，它说得却像历经千帆，满是沧桑。</P>

“怎么？五百年看厌啦，期待下一个孟婆啊。”</P>

她也是嘴贫，就爱与这棵树耍耍嘴皮。</P>

不然冥间这五百年，就太孤寂了。</P>

“ 你不高兴吗？”</P>

做一个自由魂，远比这奈何桥间的百年守望来得逍遥。</P>

孟婆者，多是与无妄之境做了交易之人。</P>

她有所求，便要有所舍。</P>

不知她为谁为何当掉了这五百年的身不由己。</P>

越娘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P>

“什么意思？”</P>

树灵看不懂。</P>

“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高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