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当值,邓云竟不曾为难,宋檀有些诧异,不过没有深究,将这件事归功于今日运气好。
宫里的人心思总是百转千回,今日要是夏明义在此,他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关窍,但是宋檀不是绝顶聪明的人,他又懒,不愿意每件事都去琢磨。傍晚时分掌灯,宋檀与六安交了班,拎着食盒踏着晚风走过一重又一重的官门。天边还有最后一丝余光,宋檀借着这点余光走路,脚步是欢快的。他没有直接回去,路过东苑的时候在澄碧亭外停住脚。澄碧亭边有一池水,水光萦漾,荷叶连天,微风拂过,荷叶一片片翻身犹如浪水。宋檀在这里等了一会儿,有人提着灯笼从那边过来,宋檀看去,是一个身着浅碧圆领纱衣的宫女,耳边坠着一双青石坠子。
她瞧见宋檀,立刻就笑了,“哥哥。”
女子叫绿衣,是皇后官中的宫女,她与宋檀是同乡,年纪相仿,索性认了兄妹,关系一直不错。
两人坐在荷花池边的大理石围栏上,茂盛的荷叶几乎将两个人的身影都挡住,绿衣把灯提到宋檀脑袋边,看他的面色,“我听说你挨了打,打的重不重?”
“已经好了,你别担心。”宋檀道:“陛下赏赐了点心,我特地拿来与你一块吃。”
在这偌大的皇官里,只有吃食能安慰宋檀伴君如伴虎的悲惨生活。
“你最爱吃如意糕,这个你全留着,我不要。”绿衣道:“我捡几个果子吃。”
她拿帕子擦了擦香梨,道:“你以后避着些邓公公吧,这次是挨打,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
宋檀想了想,道:“他今日对我倒客气。”
绿衣摇头,邓云她认识,之前他总跟在夏明义身后,整天弯着腰,见谁都陪笑,只是不真诚,假惺惺的。
“你小心他筹划着什么,想一次坑倒了你。”绿衣道。
宋檀被她说得紧张起来,“我回去跟我师父商量商量。”
绿衣咬着梨,含含糊糊道:“你师父也不中用了,你也远着点他吧。”
宋檀却摇头,“师父对我有恩,拿我当亲儿子看待,他如今失势,我要再不理他,未免叫人心寒。”
绿衣歪着头思索片刻,道:“也对,人要有良心。”
宋檀得到了她的认同,笑了起来,把剩下几个梨子都给绿衣包起来。
“说起来,你在坤宁官可好,我听说坤宁宫近来乱得很。”
绿衣俏生生的脸立刻皱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皇后殿下身子不好,整天喝药,满官里都是药味。饶是如此,陛下也不肯来看一眼。”
“我真不明白,”她摇着头,“皇后娘娘多好的主子,高贵端庄,对官人也和善,可是陛下就是不喜欢。”
宋檀提醒她,“不要妄议陛下。”
绿衣掩了掩嘴,不说话了。
宋檀道:“陛下才下了旨给大公主加封号食邑,这正是在宽皇后殿下的心呢。”
绿衣却不以为然,“我听竹秋姐姐说,陛下许是要废后,因不想让人轻视大公主,才赶在废后前给公主加封。”
宋檀顿住,心道,原来是这样。
坤宁宫,这座官殿属于皇官的女主人,它与皇帝的寝官在同一条中位线上,本该是尊贵辉煌的所在。可是眼下整个坤宁宫门可罗雀,安静地好像没有一丝儿人气。殿内,皇后一身素服面向北面坐着,灯烛点亮了整个宫殿,也照亮皇后的面容。她本来是很明艳大气的长相,但是现在眼睛灰败,面颊消瘦,神色憔悴的不像样。竹秋端着饭食,轻声道:“殿下,用些饭食吧,都是些素菜,不沾荤腥的。”
皇后摇摇头,问道:“找到黄纸香烛了吗?”
竹秋立刻跪下,颤着嗓子道:“殿下,宫里哪能有这些东西。”
皇后默然许久,“除了我,还有谁能给我爹烧点纸钱。”
竹秋噙着泪,“殿下,老太爷已经去了,可您千万要保重自身,就算不为自己,也得想想大公主啊。”
皇后嘴角蠕动了几下,还没说话,夏桐慌张地进来,道:“殿下,邓公公来传旨了。”竹秋神色也有些惶然,她不知道这次的旨意是吉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