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夜色笼罩紫禁城,宋檀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紧皱着的眉头透露着他此时的压力。
宋檀没有回自己的屋子,直接去找了夏明义。
推门进去的时候,宋檀才发现夏明义房间里有人,那人坐在八仙桌边喝茶,正是邓云。
宋檀微愣,夏明义皱起眉,训斥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宋檀嘴角嗫嚅几下,看着邓云,没有说话。夏明义叫他关上门,道:“有话直说,厂公是自己人。”
宋檀回身关门,心里有些颓废,事情总是瞬息万变,不知道什么时候邓云和夏明义的关系变得如此密切。
“出了什么事?”夏明义问道。
“我,”宋檀神色灰败,“师父,我闯了大祸。”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出来,夏明义还没说什么,邓云先忍不住了,茶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你傻了吗,这些话是能在陛下面前说的吗?!”
夏明义制止他,问低垂着头的宋檀:“陛下什么反应?”
宋檀道:“陛下问,是谁教我的。”
邓云与夏明义对视一眼,道:“难道陛下觉得是干爹教唆?”
夏明义心里也有此猜测,他看着宋檀,道:“这些话到底是谁教你的?”
宋檀沉默片刻,道:“没有人教我。”
邓云嗤笑一声,“没人教你?就你那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的性子,你会在陛下面前说这些事?”
夏明义也道:“你若不说实话,我也救不了你。”
宋檀仍是一言不发,只说自己昏了头,没人教唆。
邓云有些生气,这次夏明义没有阻拦他,任由他将宋檀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檀垂头丧气地走了,邓云在屋里转了两圈,对夏明义道:“宋檀不中用,我看不等陛下宠幸他,他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夏明义端着茶杯,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朝中有谁为汤固案的党羽求情?”
邓云压着脾气道:“为汤固党羽求情的人不多,将要致仕的王阁老为他的门生求情,吏部以人员短缺也向陛下提过两句,还有就是……”
邓云想起了什么,“翰林院的沈籍沈大人。”
他快步走到夏明义身边,道:“那天沈籍进宫,陛下看见宋檀与他走到一块。”
夏明义立刻道:“你将那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告诉我。”
邓云便将那天文渊阁外的事情说了,夏明义只知道宋檀与沈籍认识,倒不知他二人关系这样好。是从前自己没怎么在意,还是宋檀在这件事上将自己瞒了个严严实实。
夏明义心思转过一圈,稍稍放松了些,“宋檀有错,倒还不算大祸临头,只是让陛下心里不舒坦了而已。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邓云不明白,宦官擅议国事自古以来都是大忌讳,怎么在宋檀身上就不算大祸临头了,皇帝就这么喜欢他
夏明义也没解释,让他自己去琢磨。
“琢磨明白了,你就差不多摸着陛下的脉了。”夏明义模样高深莫测,邓云心里暗骂,你倒是了解陛下,下场也没好多少。
邓云走后,夏明义又将事情捋了几遍,他觉得皇帝让宋檀议政不过是个幌子,宋檀心有所求,这才一头撞进去。皇帝用这件事试探出了宋檀与沈籍不为人知的亲近。
他想明白后,深夜去找了宋檀,先安抚了他的心情,又提点他向陛下认错。
他话说的含蓄,并没有提沈籍,“咱们做奴才的,第一等事就是为主分忧,旁人的想法如何不重要,陛下的想法才应该是你的想法。你是陛下身边的人,心得向着
陛下。”
宋檀不知道懂没懂其中的意思,不过很听夏明义的话,打算认真向皇帝请一回罪。
他清晨去当值,伺候皇帝起身。今日没有早朝,皇帝会先去礼佛。殿内静悄悄的,司寝女官悄默声地捧着衣物配饰站在外间。宋檀往香炉里加了些檀香,寄希望于
这样的熏香能让皇帝心里多些慈悲,好高抬贵手放过他。
邓云刚到,床帐里就传来声响,宋檀朝外间一招手,司寝宫女们鱼贯而入。
皇帝洗漱完,宋檀上前来给他更衣,礼佛这几日穿的衣服都素淡,象牙白的衣袍上配一枚青莲玉佩。宋檀系好玉佩,后退一步跪在地上,俯首向皇帝请罪。
“罪人宋檀出言僭越,擅议朝事,此为罪一,不能体察圣心,引陛下不快,此为罪二,奴婢心内惶恐,请陛下赐罪。”
皇帝瞥了他一眼,道:“朕不是说了,恕你无罪。”
宋檀伏在地上,没有抬头,“陛下宽仁,奴婢却不能不识抬举。”
皇帝对着一人高的穿衣镜理了理衣袖,道:“你知道错了?”
“是,”宋檀道:“奴婢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