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动作使窗帘的底脚掀起,外面的微光照在来人的脸上,沈春丽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被放倒的是鸠山寿行!
“邱先生!你怎么样?”
她慌忙起身,找出小手电照照,好在刚才下手不狠。
其实鸠山寿行并没有昏厥,只不过骤然遇袭,脖子上又被狠狠拍一掌,一时有点发蒙,心里明白但手脚不听使唤嘴也说不出话,仰躺着缓了一会儿,才揉揉前额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灰溜溜爬起来。
沈春丽竖起手指摇摇,示意噤声,溜洗手脚打开水龙头,然后招手叫他进去,在哗哗的流水声中歉意地低声道:
“我出去摸摸情况,没想到回来时你在客厅,没事吧?”
脑袋有些晕、眼睛发花看什么都带虚影,但鸠山寿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摸着后脖颈子吐吐舌头,后怕道:
“明天晚上有行动,我想找你聊聊,哪曾想进客厅和没见到你。心里着急按照你的规矩又不敢出声,只好瞎撞。结果还没等弄清东西南北,就被你一巴掌拍倒。你发现什么啦?”
没工夫道歉也没工夫解释,沈春丽关闭手电,略微理一下思路。因为没得到佐佐木石根授权,所以她也不想关注行动内容。恪守本分保证安全,才是最佳原则:
“这里不能呆了,施盛仁或许可靠,但他的管家林淮山绝对是个危险人物。也许我们还没暴露,但行动之前必须离开。”
黑暗中看不清鸠山寿行的脸,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只是听见他沉重地喘息几声,然后不大相信地问:
“有那么严重?来之前,内线帮将军阁下评估过,都认为此处最保险。因为我们能控制住施盛仁,现在换地方要惊动很多人,而且其他地方的安全评估更差。施盛仁告诉我,管家跟他好久了,是个浙江籍高官的远房亲戚,独自逃难到此,无依无靠才找了这份差使。”
一个浙江乡下人,三十多了怎么会独自逃难?而且有那么高的警惕性那么利落的反应?没时间详细解释,沈春丽果断道:
“邱先生,安全是我的本职工作,请尊重。”
“好吧,”鸠山寿行犹豫很久才回答,“反正明天晚上要出去,然后秘密去第二联络点。这些日子都是由施盛仁代替我联络线人,当然他根本不知道我们想干什么,口信都是暗语。不过得找一个我们离开此处的合理借口。”
本来不想过问行动内容,可沈春丽听到此处忍不住插一句:
“见面时施盛仁会在场吗?”
“不,早已秘密安排了,我们乘他的专车出去,路上会有人帮忙,甩开他再去秘密地点见文韵。”
第二联络点在哪?实在不安全能否秘密投奔郑元龙?但鸠山寿行好像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黑暗中他居然长长嘘口气,沈春丽及时中断自己凌乱不安的思绪,淡淡一句:
“休息吧。”
回到客厅门后躺下,沈春丽却无法入睡。住在此处,经过潜伏特务的安全评估、并且得到佐佐木石根的认可,自己悍然要求鸠山寿行更换地点,一旦出现差错怎么解释?本来不想卷入行动本身,可现在却参与的更深,会不会弄巧成拙?
难道自己多疑?
潜伏的日本特务不会白给,也绝对不敢糊弄佐佐木石根和鸠山寿行,对于这样绝密重大的行动,怎么敢掉以轻心?他们一定花费大量时间考察过施盛仁、观察过别墅周围、秘密调查过家里男男女女,当然包括林淮山,综合分析之后才给出建议。
都认为施盛仁家安全,凭自己一眼之观就否定,是不是太武断?黑暗中沈春丽竭力回忆林淮山的一举一动,最后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此人绝对不简单,尤其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忙碌之中突然抬头一瞥,总令人惊心。
不想那么多啦,大战在即,体力是必须的。尽量协助鸠山寿行,争取早日返回上海,司马俊的面容又一次出现在她脑海中。
只要下了决定,沈春丽从来不再后悔,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傍晚,施盛仁陪他俩在一楼客厅坐着等汽车。林淮山突然急匆匆进来,略一躬身道:
“老爷,挂灯笼啦。”
所谓挂灯笼,是指空袭预警!
自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全国抗战的意志更加坚定。丧心病狂的日本鬼子想出一个绝户计,专门调集飞机驻守汉口,负责对重庆进行灭绝人性的大轰炸,打算从精神上摧毁中国人。
国民政府也不含糊,自汉口沿长江布置了大量的预警人员,当日寇飞机起飞时,湖北的预警人员就会报告,此时重庆挂一个红灯笼;当日寇飞机进入三峡,重庆挂两个红灯笼;当日寇飞机到达涪陵时,重庆挂三个红灯笼。
鸠山寿行闻听林淮山的禀报,面色一紧疾步走出门外,眺望了一会儿返回,不无担心地问:
“挂两个灯笼,客人会不会取消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