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正午。
张斯领着母子两人,寻了一家饭馆,边吃边谈。
可能许久未进食,男孩腹中咕咕作响,却一直不动碗筷。看着丰富的食物,眼睛已经发直,不时会咽下唾沫。
张斯微笑,幽默地说道:“饭菜无毒,可放心食用。”
男孩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张斯反问:“你以为呢?”
男孩摇摇头,表示不知。
张斯说道:“天地之间,有那么一类人,非常无聊。他们爱打抱不平,遇着闲事,无论是否与自己相关,定要插手管上一管。今天,我变成了这类无聊的人。”
男孩问道:“妈妈和我去求了很多人,他们把我们拒之门外,还责令我们不要生事,免得引起祸患。你不单领我们走,还打了人,不怕祸患么?”
张斯叹了口气,说道:“怕。”
男孩目中有些失望,对方的回答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
张斯接着说道:“可这个世界上,有比害怕更重要的事,我必须去做,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天赋……”
说的有些抽象,晦涩难懂,他自己不禁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男孩确实不明白,但他理解了前半句,精神又是一振。
张斯说道:“不过,我只是一介布衣,能做的并没你想象那么多。”
男孩点头,说道:“我知道。”
张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在他看来,男孩的话是很稚气的,尽管说“知道”,但以他的年纪,又如何明白呢?不过是自己的空想而已,离现实十万八千里。
张斯说道:“现在放心了?你赶紧吃饭吧。”
男孩为难地看了一旁的母亲,母亲则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不时抹一把眼泪,不言不语,完全是绝望的模样。
张斯说道:“大姐,给你儿子一点希望,不要让他坠入深渊。”
妇人身体一颤,抬起头看他,眼泪又哗哗而出,捂着嘴哭。
张斯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而是把事情迅速说清楚,请求对方帮助。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而我的时间并不多……”
妇人闻言,这才开口讲述。
她姓马,丈夫姓雷,是本分的农民。此次进城,原是为了买些家用物件,却未想天降奇灾,高架桥崩塌。丈夫被埋其中,挖出时便身亡了。
她伤心之余,还得考虑后事。
家中只丈夫一个劳力,如今孤儿寡母,堂上又有老母亲需供养,日子该如何过?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生活本就无以为继,忽然又冒出许多要债的。以前丈夫未死,他们不担心还不上钱,丈夫一去,事情就不好说了。大家心里也慌张,天天堵在他们家门口,想方设法,总要把自己那一份拿走才是。
张斯叹了口气,原来也是为了大桥的事。
天灾人祸,相生相倚。
他父亲早亡,母亲独立抚育儿女,情况何其相似?
好在单云清有份固定的工作,张倩依又长大成人,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即算如此,一家人也没少痛苦,单云清所遇屈辱,更是难以尽数。
“于是,你来找政府,想讨个说法?”张斯问道。
马嫂说道:“我不想要什么说法,老雷已经死了,要说法有什么用?我只是想要一点补贴,能度过难关,现在实在是……连饭也吃不上。”
说道此处,她越发伤心了,哭出声来。
“家里已经没有米面,妈让我来找公家……临走,我煮了几个红薯,给妈当饭吃,现在三天已过去了……妈不知道……我原要小晨留下来照顾她,她拼命阻止……我知道她的意思,若是事情不成功……她怕拖累我们母子,只好,只好……”
张斯的鼻尖发酸,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马嫂的话断断续续,他却明白其中的意思。
逼人自杀,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现实?!
虽然没见过面,他已能猜到老人家的为人。就样一个年高心善的老人家,她为什么该死?那些醉生梦死,残害他人之辈,又为什么还不死?
张斯克制着自己,问道:“你已来了三天?”
马嫂点头,说道:“我们来了许多次,都被打开了……我已经不知该怎么办……”
张斯沉默不语,他还能记起在医院的情形。
那位警察先生跟自己说,已做好善后事宜,保证妥帖。
这就是善后?
他自然不必再问,政府给了母子俩多少钱,若是给了,母子俩也不用跪在大楼门前,任人掌掴脚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