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白的光芒里,瘦削的青年人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伤口,他的身旁伫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传出悦耳的声音来:“哥,他们又?”
青年人揉了下猩红的眼眸,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毕竟我现在是个奇怪的人了,他们会害怕我,也不奇怪吧。”
镜中之声沉默了一会儿后,以一个更尖锐高昂的音调说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青年人扭紧伤药的盖子,从眼前整洁的工作台上随意拿了一件工具,俯下身子说道:“会害怕陌生与未知本就很正常啦,嗯,不过,这件事情倒是提醒到我了,在这座城市里,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吧?如果是能够自力更生懂得照顾自己的大人还好,若是孩子?会很糟糕的吧?”
镜中之声被青年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噎到了,她有些愤愤地说道:“福临,你为什么不先想想你自己该如何是好?”
福临放下手中的工具,转身面向镜子笑道:“我果然还是更习惯你直接称呼我的姓名呢。”
镜中陷入了更久的沉默,似是被福临温吞的态度气到了。
福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了头,又转过身拿起了桌上的工具,而后一边工作一边碎碎念道:“遗忘,敕令……嗯,最后一个刻度,幻灭吗?会不会很危险?不会?也是,毕竟是温柔的灵啊。”
镜中之声的主人似是被福临的碎碎念吵到了,她气鼓鼓地浮现在镜面之上,赫然是镜灵的模样,镜灵望着专注的福临,怒气陡然间降了三分,她小声道:“又在和他们说话?”
福临点了点头,回道:“他们说自己的灵性快要散了,如果散掉了,就不能帮助人类了,反而可能会变作妨害的灵,所以希望我能封存住他们剩余的灵性。”
镜灵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问道:“就像把自己最后的灵性交给我的那位一样吗?”
福临拧上了手心里小钟的最后一枚螺丝,温柔地笑道:“是啊,就和那位一样。”
“那福临,世间还有其他的灵吗?”
“他们告诉我,世界已经不剩多少强大的灵了,那些温柔的,强大的灵很多都在往昔的岁月里消散了。而像他们这样的,其实叫次灵,或者说灵的孩子,而即使是他们,也在逐渐消亡。”
“为什么?”镜灵焦急地,不解地问道,“他们明明都那么好,那么好,那么温暖,那么善良……”
福临轻轻地放下了掌心的小钟,仰起头望着顶上白炽灯照出的光芒,说道:“因为我们的世界正在走向衰败与死亡。”
镜灵沉默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
福临拢了拢工作台上的废料,将他们扫进了脚边的垃圾桶了,故作轻松地说道:“不过,总会有办法的。这双眼睛告诉我,总会有办法的。”
镜灵从镜中望去,看着福临血红色的眸子,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边滚落。
“可就是这双眼睛,他们才排挤你,伤害你。福临,你现在是不是想用这双眼睛去帮助他们?去拯救他们?去做你做不到的事情?”镜灵双掌撑着镜面,高声问道。
福临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他低头嗫嚅道:“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至少我们先该用它找到杀害父亲与母亲的仇人,世界什么的,至少也该等着复完仇再去谈论吧?”
苏言无声地看着坐在炽白色灯光下的福临,此刻的福临已经与他较为熟悉的那个福凌有了七分相像。
现实时间里的镜灵也站到了苏言身边,她看着过去的自己,轻轻地挥了挥手。
青年的福临长作了中年,镜中的镜灵年轻如初。
中年福临疲倦地将手中的半截骨笔放在了桌上,而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不行,这个材料不行。可是即便是找到了合适的材料,我也无法驱使这支笔。啊,最终这条路还是走不通吗?”
“哥,你苍老地太快了。”镜灵从镜中探出了一只虚幻的手,替福临拔掉了一根鬓角的白发。
福临神色复杂地笑了笑,说道:“他也快要失去灵性了,我想要在他失去灵性之前找到减缓世界衰亡的办法,否则,否则……”
镜灵驱使着那虚幻的手,擦去了福临眼角的泪,福临哽咽着说道:“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消亡,在我知道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不会的,毕竟他可是象征着长寿的灵,是能为人们带来福寿的灵。”
镜灵收回了虚幻的手,轻声安慰道:“哥,可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吧,这样的结局,你也说过,消亡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回家,回到诞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