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们神色震动。
易章其人,说得好听些,叫刚正不阿,实则是个不知变通的老古板,他容不得任何人做出有违礼俗的事。
是以,朝臣们全不爱和他打交道。
但今日,他的话却难得地有道理,帝于众目睽睽,犹如一只被弃于市井的老狗般被轻贱,大损皇家颜面。
王怀瑾暗戳谢容时:“容时兄,不然你去劝劝王爷?”
“怀瑾兄说笑了,我可没这个胆子。”说罢,谢容时转身,对门下郎中道,“离郎,还是你去吧。”
若是先前,崔郁离不曾亲见王爷被气到吐血,他已经冲上高阶,杵到王爷跟前,有什么说什么了。
然,今非昔比。
崔郁离略略侧首:“修谨兄,你以为如何?”
范修谨勾唇,义正言辞地回:“不如何。”
卿流景的心腹们忙于打太极时,韩杜衡拢着袖子,上前和易章一道,扶着卿天九登上九尺高台。
行到卿流景跟前,韩杜衡拱手:“王爷,老话有言,家丑不可外扬,为顾皇家威仪,下官以为——”
“韩尚书。”
一声轻唤,声色不高,但语气极冷,冷到生生叫韩杜衡吞没了喉间未尽之言,冷到他不得不躬身告罪:
“下官僭越。”
卿流景挑眉,睨向一侧眼观眼鼻观鼻,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伍砚书:“还不升堂问案吗?”
“升。”
伍砚书慌忙转身,走向案台,走了两步,他陡然停住,返身回到卿流景身侧:“王爷,下官愚钝,不知今日该从哪里审起?”
升堂问案,原告不可缺,可今日堂上,一位是被驾崩的先帝,一位是仓促登基的新帝,既是帝,哪里是他一个臣能问的?
再说,是他想主审吗……
一旁,卿天九绷不住,怒而抬手:
“溱律有言,若一堂有两案,谁先提出状告,便先问谁。今日,是朕先告逆子假造敕旨,谋权篡位。”
伍砚书颔首,刚要说话,却听卿云礼一声冷笑:“溱律是有这条,但溱律还有另一条,两案若有轻重,刑官当先问重。
你告朕假作敕旨,篡父皇之位,朕却告你假扮父皇,谋卿家皇朝,朕之罪,远远不及你之罪!”
伍砚书头痛欲裂:“王爷,下官……”
卿流景眼神一沉:“大理寺卿,是天下刑官之首,即便是王侯将相,上到大理寺,不过原告、被告和人证,伍廷尉若记不得,不如立刻辞官归家。”
伍砚书周身一震,冷汗瞬间淋漓。
“下——下——”
他意欲回答,可逍遥王目光之厉,犹如一把横亘在他脖颈上的刀。
唉……
清妧暗叹,心道芳君之怒,即便是伍砚书,都难以承受。
“伍大人,依《刑典》,同遇先后和轻重,刑官如何取舍?”
“择——择重。”
“伍大人既已知道,便可以升堂了。”
伍砚书掩下恐惧,躬身拱手:“谢郡主提点。”
说罢,他绕过长台,正此时,一只吞声鸟飞上高台,落在了惊堂木旁。
伍砚书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哐——”
巨响经由吞声鸟,如惊天大浪,由九尺高台,漫向整个皇城。
伍砚书暗吞一口气,眼神犀利地瞪着卿天九: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