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冷宫,韩杜衡早有耳闻,然,真就应了那句话,百闻不如亲见,冷宫之残破、寂冷,远胜他臆测。
远远地,他听到一阵哼唱得乱七八糟的小调,待走得近了,他看见几个疯癫的废妃在路边唱着小曲儿。
她们拉着手,围着立在中间的方惠,一边唱曲,一边“格格”笑,笑声之癫狂,令人马骨耸然。
韩杜衡急忙对下官说:“把人驱散了。”
“是。”
下官小心上前,眼底夹着三分惊惧,惊惧叫他们赶人的动作粗鲁而蛮横,废妃吓得立刻作鸟兽散。
人一跑开,韩杜衡就看到了方惠,她脸上不仅无惊无惧,还带着三分淡淡的笑意。
“韩尚书,你来了。”
方惠声色从容,彷佛他是一个久未相见的老友,而不是将要送她归西的刑官。
“时辰已到,本官如约,来送贵妃上路。”
方惠颔首,指着荒草丛生间的一座废旧凉亭:“雪映亭台妙无痕,雕梁画栋艳阳天,萧索之中芳菲在,世上独具灵气传。”
“好诗。”
“韩大人谬赞。”
韩杜衡笑笑:“此乃本官真心话,娘娘之才名,直至今日,仍叫陵阳百姓津津乐道。”
“可惜,从此才名变污名。”
“……”
韩杜衡不能言。
世间不少糊涂人,身为刑官,他可谓是看尽天下荒唐,可天下事再怎么荒唐,似乎总也荒唐不过皇城。
他想过问方慧一句为什么,但转念一想,为什么早已不重要。
“娘娘请。”
“恩。”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碎砖,踏过洁白厚雪,走进凉亭,进了亭子,韩杜衡命人,把三尺白绫和一杯毒酒放上石桌。
“娘娘,请选一个吧。”
方慧低眉,端起毒酒。
酒色青青,若不是确信酒中有剧毒,只闻酒香,倒是真看不出这是一杯能叫人见血封喉的毒酒。
韩杜衡小退半步,躬身拱手:“送娘娘。”
“韩尚书,你以为我为何非要你来送我上路?”
“不知。”
“呵……”方惠嗤笑,“你一定是猜,我非要你来,是嫌弃宫人身份低贱,不配来送我上黄泉。”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宫人来送,我不悲,韩尚书来送,我亦不喜。”
韩杜衡抬眸,目光流露出些许惊疑:“那娘娘是为了什么?”
“为了告诉韩尚书一个秘密。”
说罢,方惠勾唇一笑,自袖中抽出一本书册:“这是袭美人从弘元寺偷走的那本《毒经》,韩尚书不妨看看?”
韩杜衡接过《毒经》,然后快速翻开,翻过两页,他的神色陡然僵住,因为这一页上,袭美人用朱笔写下一句批注:
“不共戴天之仇,非断子绝孙不能报。”
批注之下,是一道能断人子嗣的毒方,毒方之后,另落有一道批注:“陛下饮此方三月,睿王饮此方一月余。”
韩杜衡猛地抬眸,眸色震动如地裂,他复又去看毒方,只见方子写道,服用此毒满两月者,精血枯死,再不能有后。
难怪先先帝广开后宫,膝下却始终空虚,原来是因为他早已被袭美人害得不能有嗣,可先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