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宅正房。
芙娘盘在榻上,看着脚边火势稀薄的炉子,难掩忧虑地问身边人:“大郎和二郎还没回来吗?”
婢子摇摇头:“还没。”
闻言,谢芙娘的眉目更皱。
都说人走茶凉,范含章不过被贬官一月余,偌大的范家,就似那将翻倾的大厦,一派摇摇欲坠。
窗外,风雨越大,芙娘看着缩在墙角的婢子,心里亦是冰冷至极:“再去烧个炉子,房里太冷了。”
婢子垂眸,寻思再三,老实回答:“芙娘,厨房来报,家中的米面油最多还能撑两日,至于炭,更是没剩下几块。”
悲凉渐退,愤怒陡生。
范含章为宰十余年,兢兢业业,从不曾为范家谋一分一毫的私利,他以忠臣自居,却累得今时今日范家揭不开锅!
“范含章人呢?”
“回芙娘,郎君去慕香堂听戏了。”
“又去听戏?!”谢芙娘登时怒不可遏,“再有两日,范家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他身为家主,竟是半点不管吗?!”
婢子埋首,不敢说话。
范家会在短短一月走到这等凄惨境地,莫说芙娘不能接受,连他们这些奴婢都觉得匪夷所思。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郎君再不济,那也做了十来年的溱国宰辅,哪怕如今被贬,也不至落拓至此。
可偏偏范家真没多少家私,且范家一落难,昔日那些和范家有仇的人家赶着来落井下石,为平息麻烦,范家散了大把钱财。
眼看年关将至,芙娘莫可奈何,只能差大郎和二郎去谢家,想着能不能靠谢家接济些银两,助范家挨过这一劫。
然,大郎和二郎早上出门,这会儿还没回,只怕——
正此时,廊下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范家大郎急急忙忙走到外间:“阿娘,儿子回来晚了。”
“如何?”
范家大郎沉默片刻,面色艰难地摇摇头:“回阿娘,外祖说,谢家亦有难处,命人拿给儿子五十银,儿子没肯要,回来了。”
“是不能要!”谢芙娘抬手,怒拍几案,“谢家便是打法叫花子,也不止赏五十银,他们这般待范家,是觉得范家不如叫花子!”
范家大郎低眉不言,心里却道,与谢家而言,现在的他们的确不如叫花子。
“二郎呢?”
“早些时候,儿子和二郎路过街上,碰到户部领着东西市的商贩在摆摊,儿子舔着脸,和那位张大人赊了些米面,谁知这张大人追到范家门前,来讨银子,二弟正在前头和张大人掰扯。”
“你糊涂!”谢芙娘急忙步下坐榻,“走,出去看看。”
“是。”
一行人顶着暴雨,快步走过垂花门,一过门,他们看见范家二郎立在影壁前,在朝张姓小吏拱手作揖:
“张大人,你放心,银子我过两日定亲自送去户部。”
“二郎君,不过区区五十银,偌大的范家当不至于付不起吧?”
“当然不会。”
“既然不会,那就赶紧付了,不然,本官不好和张大人交待。”
“我——”
见范家二郎说不出话,张姓小吏冷笑:“二郎君非要赖账,本官拿二郎君没辙,但本官可以去谢家,同谢家主讨个说法!”
“且慢。”谢芙娘一边步出宅门,一边拔下发间的一根金簪,丢给小吏,“这是绮裳铺的东西,值一百金。”
张家小吏低眉,拿着金簪子放在手心把玩:“啧啧,原来范家还真是落魄到要变卖家财的地步,可怜,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