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事初歇,不等若谷喊完“退朝”,卿流景已快步奔下高阶,一把拽起清妧,将其拖出大明宫。
“为什么?”
清妧轻勾嘴角,状似不解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你要朕饶过许医女,可以,你要朕查封回春堂,也可以,甚至你要朕违心惩戒你和安家,亦可以,但你为何要——”
质问的话没有问完,卿流景先哽咽而不能言。
“皇帝陛下是问小女,为何要拱手让出皇后之位吗?”
“对。”
亲眷要杀他而他不肯死,韩人要辱他而他不肯屈,溱人要弃他而他不肯认,皆是因为人间还有一个阿妧,因为他想执阿妧之手,与她同行一程。
可——
卿流景抚住胸口,痛彻心扉地低喃:“阿妧,你可知道我有多痛?”
“我知道。”清妧竭力压下心里的剧痛,用最最淡漠的语气回答,“因为我心底之痛不亚于你。”
“既你知道,又为何——”
“因为你我之间的情,不该成为阻挠你执掌溱国,一统天下的绊脚石。”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清妧怒言,“卿流景,你我相识于危难,共同经历过万难才走到今时今日,难道你甘心眼前的一切,最终因为一份情而付之东流吗?!”
卿流景想说他甘心,因为从一开始,他在意地便不是天下,而是有阿妧的天下,为了护住阿妧,他可以失去拥有的一切。
可他说不出,因为那样会伤了阿妧。
“卿芳君,过去,安清妧不是你的负累,今日,安清妧一样不是你的负累,我不要你为了我退,我要你为了我,以退为进,狠狠杀一杀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的锐气!”
说罢,清妧回身,目光斜向候在廊下许久的范含章:“范大人,敕旨拟好了吗?”
“好了。”
“劳范大人呈给陛下过目。”
“是。”
须臾,卿流景接过敕旨,逐字逐句地扫过,每当他扫过一个字,他心里的悲和喜便各深重一分。
悲得是,为了大局,他不得不暂时放开阿妧,喜地是,为了护住他,阿妧不惜把自己打进尘埃。
“卿芳君,你是这天下最最聪明的人,所以,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会亲自来到安家,再迎我入皇城。”
大雨不歇,本该大亮的天空,暗沉如深夜,卿流景深深地看着清妧,终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好。”
清妧勾唇,粲然一笑,一旁,范含章深深躬下腰:“郡主,陛下有您,溱国有您,实乃大福。”
“范大人,我已不是郡主。”说罢,清妧朝卿流景屈身,“皇帝陛下,请多多保重,小女告辞。”
未几,清妧走进大雨,卿流景立在廊下,沉默地目送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