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有产税设想,毫无疑问没得到群臣支持。
尤其是杨嗣昌等人,对此激烈反对。
他们或许是拥有很多土地,或许是觉得这个政策,不利于家族发展。
之前担任南京工部尚书的户部左侍郎李长庚指出:
“江南一带多官田,苏松两府的官田数量,更是能达到七八成。”
“如今的江南官田虽说是归官府所有,实际除了租税更重之外,买卖与民田无异。”
“陛下将没有官爵的民户拥有的官田数量限制在一二百亩,臣恐民间生乱。”
向皇帝仔细讲解江南官田的变化,如今实情如何。
朱由检听着他的解说,认识到江南情况的复杂。心中更庆幸自己之前坚持了祖制,没有让苏松江浙人担任户部官员——
否则户部的反对会更激烈,这种措施根本连提都不用提。苏松等地的江南人一定会要求减免官田赋税,而不是限制官田。
如今面对这个现实情况,朱由检只能说道:
“先在北直隶试行,南直隶等地以后再说。”
“朕的意见就是,为国出力的贵族和官员,上限要高一些。”
“尤其是贵族的庄田,以后可转为爵田。和军官、军士、军户的世业田一样,只需缴纳十一税。”
“其余官吏按品级,可租种一定数量的官田。”
“没有为国效力的,每户租种的官田最多限制在一百亩或二百亩。”
“如果有超出上限,或者勒令分户,或者每超过一百亩,租税增加一成比例。”
“最高每户一千亩,不能成为超级有产者。”
这个措施,让一些官员稍微接受了些。但是更多的官员,仍然不愿接受。
因为他们认识到,如果这种措施得到通过,皇帝对超级有产者的征税,有可能成为常态。以后可能有更多的赋税,需要他们缴纳。
杨嗣昌就指出,赋税应该公平,应该计亩均输。不能因为有些人家中的田地多,就让他们交重税。
这让之前看过他的《地官集》、觉得他在财政上颇有见地的朱由检,眉头紧皱起来。
以大明当前的局势,如果对所有人征收同样的赋税,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民众,会在生存危机下造反。
反而是土地众多的大地主,还能压榨出一些。
再想到杨嗣昌之前提议加征辽饷,朱由检觉得这个人虽然有才,却不关心普通民众的疾苦。不能让他插手财政,免得天下皆反。
所以他严厉训斥道:
“户部之事归户部,枢密院不要随意干涉。”
“军政已经分立,枢密院和政务院的官员,要有这个自觉。”
罚了杨嗣昌三个月俸禄,让他公开检讨,写文章发表在邸报上。
群臣听到皇帝这个训斥,顿时心中一凛。
因为这不仅代表着皇帝坚持征收有产税的态度,还是对军政分立的公开表态。
之前枢密院的官员还高兴于军事上的事务几乎都由他们决断,如今才认识到以前在兵部时能插嘴的政务,已经和自己无关。
纵然杨嗣昌之前曾担任户部官员,如今在户部事务上也没有置喙余地。除了同时属于政务院的兵部尚书外,所有枢密院官员,都无权干涉政务。
杨嗣昌面对这个训斥,只能跪地请罪。之前因为方略被皇帝采纳的自得,也收敛了起来——
此时他才认识到,皇帝对制度的重视,远远高过个人。他就是现在受宠,也不能随意违规。
借着处罚杨嗣昌,朱由检暂时压住了反对的声音,继续道:
“凡是遵守限田政策、依法缴纳赋税的,在各地盐业公司招股时,应该予以优先。”
“他们若想建工坊、商社,也应该在专利授权等方面予以优待,在官府采购的时候,同等条件下优先。”
“须知天下的财富不止农业一种,若是想发大财,还要从事工商。”
引导那些富裕家庭,向工商行业发展。
群臣听着皇帝如此直白的话语,虽然觉得言利有些不对,却也认识到皇帝没有不让他们致富的心思。只是不想让一些人占据土地太多,让小民没有田地生存。
如果能够以多余的土地,换取盐业公司的股分。相信很多家族,会愿意遵守限田政策、或者缴纳有产税。
这让群臣对有产税的反对,不再那么激烈。但是这件事情,仍旧没有定下来。
群臣以兹事体大为由,提出召开廷议。廷议通过之后,再在北直隶试行。
朱由检知道现在举行廷议,多半无法通过。所以他提出如果通过廷议,那就全国实施。只在北直隶试行,无需通过提议。
并且明确要把盐业专营政策,和限田与有产税挂钩。两者一同试行,用盐业公司的股份,补偿在限田上受损的人。
甚至还勒令户部盐政总署拍卖各地盐业公司的股份,用拍卖所得收益,补上今年辽饷不足的部分。
否则户部就自己想办法,补上这一笔钱。
户部尚书毕自严无法,只能答应在北直隶试行。以后是否在全国实施,需要举行廷议。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觉得试行之后再举行廷议的话,有产税通过的把握更大一些。
自己能利用这段时间,改变能参加廷议的大臣想法。
不过这件事情,他没有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了钱谦益,这个在明面上提出超级有产税的人。
钱谦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皇帝授以如此重任。
之前他在写出《恒产论》,按皇帝的要求提出对超级有产者征税后,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有很多人,指责他这种理论。
所以后面皇帝要求他写奏疏提议征税的时候,他装作没有听懂退缩。只是按皇帝的要求限制庙产,不让寺院道观成为超级有产者。
但是这件事情,同样阻力很大。很多宗教界人士,反对这项政策。
他们知道这项措施是当今皇帝提出的,却不敢诋毁皇帝。只能诋毁钱谦益,阻止他限制庙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