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刘一德揉着胀鼓鼓的肚子在屋子里钻了一遍,发现戏班子这几个真是巧手云集,屋顶的瓦捡好了,坏了的门窗都钉得结结实实,院子里杂草除得干干净净,每间屋子也是焕然一新,别说以前一层层的蜘蛛网,连灰尘都看不见一粒。戏班子这几位也相当有性格,小芙蓉和胡桃将厨房当成了家,一进去就没了影,只听两人的笑声飞出来挠人心窝,大黄狗趴在厨房门口支楞着耳朵听,刘一德也想听个墙角,转念一想,刚刚跟大黄狗蹲在一起已经失了身份,再也丢不起这个人。
李庆带着几位爷出去拜码头,鲁达忙进忙出,正眼都不看他一下,鲁湘抱着一堆东西缝缝补补,虽说看刘一德时候还带点笑容,这种笑容讨好的意味太浓,刘一德又懒得跟他浪费唇舌,只得抱着肚子出去溜达消食。
刘一德径直找到丝瓜井巷的德顺班,看到门脸,立刻幸灾乐祸地笑,这家的底细他最清楚,这家男人原本是常德一霸,仗着有点钱势,养着几个暗娼,天天涂脂抹粉,淫词浪笑声声,将四邻搅得鸡犬不宁,别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当年冯玉祥来常德清理烟花女子,将这家的女人全清理出去,男人没了活路,又有大烟瘾,没几天就败落了,稀里糊涂死在沅江。这种倒霉屋子送给人都不要,要不然也不会荒废至今,他竟然变废为宝赚了笔小钱,看来戏班子来得正是时候,一定要跟他们好好攀攀交情。
好歹也认了个干娘,刘一德带着几分同情走进小院,刘钩正掩着嘴怒气冲冲往外走,两人打个照面,刘钩大概觉得自己来了个撑腰的,脚步一顿,回头大声道:“娘,我干哥哥来了。”
刘一德哈哈大笑,呛了一口的灰,连连咳嗽,刘钩也不好跟他计较,在他背上敷衍地拍了一记,轻声道:“你走吧,大家都在生气。”
长顺灰头土脸钻出来,赔笑道:“警官先生,我们正忙着收拾屋子,也没地方招待你,你看……”
刘一德笑道:“不要紧,我就是来认个门。”
住在这种地方,刘钩自认一点面子也没有,垂头丧气道:“干哥,有空再来坐吧。老夫人气得犯了老毛病,早就睡了。”
长顺瓮声瓮气道:“刘二,你少说两句,快去跟熊三爷帮忙!”
刘一德斜了刘钩一眼,幽幽叹道:“你们也不早点说一声,我也好给你们找间好屋子,这间屋几年没住人,要是真有妖精,一定会选中你。”
刘钩瞪大眼睛看着刘一德,刘一德冲他点点头,刘钩猛地转身指着长顺大喝,“看你办的好事!”
长顺咬牙冷笑,“我们班子里多的是童男子,什么妖孽都不怕。”
刘一德哈哈大笑,“真没想到,你还是童男子,真是太可惜了。”
刘钩最要面子,吵架可不是好手,冲着两人喘了几口粗气,红着脸冲出去。
刘钩一走,两人都沉默下来,长顺上前递了一根烟,刘一德虽说没有烟瘾,也毫不客气接过来,坐在台阶上像模像样地抽。
刚刚在丝瓜井打水的时候,长顺已经打听到有关刘一德的许多传闻,心里七上八下,本就是抱着探探他底细的心思,见他坐下,又有几分忐忑,生怕他这个缺德警官来打秋风,也沉默着坐下,点上一根烟跟他一起吞云吐雾。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两人这份宁静显得格外诡异,刘一德抽完一根烟,乜他一眼,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长顺连忙起身,压低声音道:“警官先生,听说您家里住了庆班子?”
刘一德挑眉笑道:“是啊,怎么啦。我家可比这破地方好多了。”
长顺赔笑道:“是是,那是。我们初来乍到,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
刘一德直叹气,“还得指望你们照顾我呢,你们一亮嗓子,吃穿不愁,我赁屋子的钱全给奶奶收了,连酒都喝不上。”
长顺好似终于摸到他的底细,眼睛一亮,口气热络了许多,“刘兄弟,听街坊说您也姓刘,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看在我们都是本家的份上,互相照顾一下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
刘一德正中下怀,乐呵呵点头,“那是那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以后就管你叫顺哥,你看成不成?”
长顺一巴掌拍在他肩膀,“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刘一德大大咧咧拍回来,“叫我老弟吧,对了,我干娘……就是你们戏班子的那位老夫人……她是……”
长顺顿时喜出望外,“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那就是我亲娘,刘钩是她老人家干儿子,排行第二,算命的总是说我娘命里有三子,这回三兄弟算是全了,不知道兄弟今年贵庚呢。”
刘一德拊掌大笑,“别管那么多啦,刘钩排行第二,那我就排第三吧,真是有缘千里来常德相会,咱们都姓刘,还都住在这刘海大仙的庙旁边,一会我得去拜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