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海边转悠了一个多小时,这是每天晚上吃过饭之后便要进行的消化活动。我很喜欢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感觉,就算一句话都不说都能感觉到海浪里,海风里,以及脚下暖暖的黄沙里浸润着满满的幸福感觉。
我是怎么遇到这善良的一家人呢。
一年多以前,从H市离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已经怀上了如愿。
离开陆向远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一件难事,除了他身边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所以在离开之前对于我将要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我就是随意在H市的地图上找了一个名字很好听的地方,便坐着车去了,中途还坐错了车,被人提醒之后又下车坐到初始位置再次出发。折腾了一整天没有吃东西,最后下了车没有走多久就直接晕倒了。
程楼发现的我,然后将我背去了他的家里。
刚开始程妈妈将我留下来是想让我给程楼做媳妇,但是后来她知道我的心里有陆向远,我的肚子里面更有如愿,便收留我在她的小餐馆帮忙。
当然,我除了帮倒忙并不能帮什么忙,然后程妈妈一咬牙,直接认我当干女儿了,说白得这么漂亮的干女儿何乐而不为。
并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但是这一年多的海边生活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信天游唱词里最原始的,最直接的,最返璞归真的宁静平泊。
这就是我和这淳朴的海边人家的缘分,
我很感激他们,我想如愿一定也很感激他们。
程妈妈停了下来:“再走的话,小糯米该醒了,没人看着我不放心,我们赶紧吃蛋糕吧。”
的确,如愿已经睡了一整天了,也该醒了。有时候看着她睡得那么香甜,看得我都嫉妒了。这么小的人,怎么就这么能睡呢,想不通。
我们原地停下,将带来的野餐布铺在地上,程爸爸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大堆干树枝架成一堆,很容易就燃得旺盛。
我们坐在野餐布的四个角上,海风没有刚开始的时候猛烈,现在吹得很温柔,时不时有翻滚的海狼拍打着礁石壮烈的声音传来。
身旁的火焰堆燃烧得‘砰砰’作响,映得我们每个人的脸都是红彤彤的。
“小楼,今天凉姐姐给你唱《霸王别姬》中的一小段。”我站直了身子,也摆好了架势。
程爸爸程妈妈和程楼早就想要一听为快,齐齐鼓掌。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白)看,云敛晴空,
冰轮乍涌,
好一派清秋光景。
适听得众兵丁闲谈议论,
口声声露出那离散之情。
口声声露出那离散之情。
……
我一个人又唱生又唱旦,连宾白都自己来,陈翼屏女士要是知道我十几年没有唱过京剧,还能唱出这个水平,一定会激动得老泪纵横。
我是和安念一起学的戏曲,她学黄梅戏,我学京剧,当时是因为对京剧脸谱艺术比较感兴趣,但是学了之后才知道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儿。
京剧是一门艺术,然而我学了也没能成为艺术家,反而成了陈翼屏女士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卖弄的小丑。
十五岁之前,我学的京剧就是为了在家里来亲戚的时候,站在她们面前装模做样地唱上几段,以供七大姑八大姨们茶余饭后消遣。
我至今都记得陈翼屏女士让我给亲戚唱戏的那副嘴脸,一张脸笑得跟十七八的少女一样,声音更蛛丝一样细:小浔浔,三姨和二姥姥想听《霸王别姬》,大姑和二舅喜欢《借东风》,你就一个唱一曲儿,让长辈们乐呵乐呵。
让长辈乐呵乐呵的后果是,在那之后的三天里我嗓子哑得说不出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