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华氏女可正位中宫,华氏所出可承大宝。”皇帝的神色渐庄重起来“然天南姓萧不姓华!芷凝实不该入宫!”
太后不期亲生的儿子竟把残酷的事实以这样难堪的一种方式呈现在自己眼前。原来只许帝祚万年,并无公候百代。萧氏皇族已用血脉得以融入龙裔的方式酬劳了华家的碧血,华家若再生执念,就越过了雷池。
情急之下,华太后慌不择言“谁逼着你娶芷儿了!”
“不然让她做闽王妃?”皇帝冷笑一声“然后朕让闽王的大舅子继续掌着禁军?还是干脆让华兴卓领个闲职,教母后为侄子不平,教天下为华国公英灵不平?”
“当年朕怎么许母后的,芷凝可封异姓郡主,可于满朝才俊中自择。母后是怎么教训朕的?”
太后无言以对,扭过头去,恨不得堵上双耳。
皇帝浑然不觉太后的抵触,似乎要把话一次说个尽:“母后说,国公之女孙,太后之亲姪,做个皇后都够格,舍不得嫁与别家,做不得大儿媳,做个小儿媳也是好的。”
太后年岁已高,目有微翳,此刻眼中老泪纵横,愈发昏花:“别说了,你走~”
皇帝一声声渐渐凌厉:“嫡公主随驾出行,华兴卓亲自布防的大营里,公主就能走失了?朕的禁军精锐尽出,就搜救不出一个并未藏匿行踪的孩童?”
“朕与皇后在坤宁宫说的话,见的东西,不出一天就有人给华芷凝当耳报神。她没有任何情由,就敢在储秀宫中妄动私刑,甚至意图灭口!这是朕的禁宫还是华国公府?!”
“她自己好端端在宫里,上造之物怎么又跑到宫外去了?若不是她自赏了人,好收买人心替她行阴私之事,难道掌着一品贵妃首饰匣子的宫人还真是个偷儿不成?”
“芷儿定是被冤枉的,皇帝不可轻信小人!”太后辩解得十分苍白无力。
说到此处,皇帝喟然长叹:“儿不不是不能查下去,儿是不敢,怕查下去母后禁不住。儿也是不忍,两代国公沙场搏命来的华氏门楣背上这样难堪的罪名。”
皇帝感慨到:“嘉楠再受宠,不过是个公主,芷凝就敢下如此毒手,他日政君诞下皇儿,华芷凝又该如何?朕不能冒这个险,今日两旨,实在顾念彼此幼时之谊,更顾念太后之情,看在楠儿无事的情况下,略施她兄妹二人小小惩戒。还望母后多多劝慰,善加引导。”
复又慎重说到:“母后请放心,朕身上也流着华氏的血。”
他话已经说得不能透,又给了台阶下,华太后只好流着泪说:“你芷表妹痴心待你一片,纵犯了些糊涂,哀家自然教她,你千万担待她些儿。皇后有你赤诚爱护,他日诞下皇嗣,想来你自然早有筹谋。只是芷儿那里,也给她一个依靠才好!”
皇帝实是想说,只有一个女儿乃是华妃除太后外最大的依仗,若真生养了皇子才是坏事。然则见母亲被他今日毫无顾忌的一番话激得老泪纵横,着实不忍,故而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闲话几句,便告退了。
入夜,储秀宫中的寝殿内,安神香在水激扇的带动下,在室内慢慢氤氲,贵妃娘娘仍旧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皇帝走后,太后对她的嘱咐,在她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也带出了心底的一丝苦涩。
太后年岁已高,皇帝是她亲子,自然没什么心忧。如果有朝一日谢皇后之子登了基,她华芷凝难道要和其他的老太妃一起挤在南庭里过活?再说若真有那一天,华氏可还能依旧得了天子信任掌军?无有兵权,一个空心国公府能不能撑过三代?
她往常仗着是太后之姪,与皇帝又有少年情分,在后宫实在得意,不知不觉行事莽撞,懒怠多思多想,从未想过自己就算得子也至多封个亲王就国了事。更何况如今她的儿子尚未得来,龙椅宝位就已经被宣告无缘了。
到得如今她终于想起亲娘临去的教导:“芷儿,你天性实在鲁莽,娘不得已磨了你性子这许多年。你须得记住,凡事耳先、眼先、脑先,切不可嘴快手先!”
华芷凝曾以为除了皇家女,同龄闺秀唯自己最贵,姑母自国公千金至华皇后、华太后方是她自小以来的榜样,一直不忿谢政君正位了中宫,心中有了暗病,行事就带了出来。如今不防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她终于深悔往日轻率,也看清了前路之难,自此方知须得收慑锋芒。
一夜辗转反侧,第二日晨间,青禾准备服侍华贵妃早起,不想见她眼眶带青,内有血丝,大吃一惊。忙不迭问道:“娘娘可有哪里不适?昨夜里可是睡得不香?”
华妃待要开口道“无事”却发现嗓子喑哑难言,也是唬了一跳,赶紧宣召太医。
胡太医切了脉,又问了几句,沉吟了半晌道:“娘娘较之往常寸脉稍沉而尺脉略浮,一向给娘娘请平安脉的傅太医也请来一会可好?”
华贵妃讶道:“昨晚确实睡得不好,可还有什么要紧处?尚要去慈宁宫侍疾呢。”
胡太医急忙解释道:“并无大事,臣微觉娘娘似是喜脉,然脉象并不很显,故而须请傅太医同诊。傅太医一向熟悉娘娘脉案,若也分辨出变化,自然就有把握了。”
华妃不意有此一变,大喜道:“快些儿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