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都这么自信的好不好?”
夕阳慢慢沉到西边的江面上,放射出万道霞光。而另一头,一轮满月已缓缓升上天幕,泻下素辉莹莹。在江上渐渐腾起的雾霭中,太阳和月亮的光芒就这样脉脉地溶在一起,于是天地间就好像被凤仙花的汁子涂染了般,呈现出一种迷人的、淡淡透明的红色。
“公瑾你知道么,当我离开寿春时,袁术手下多有以刘繇据曲阿,王朗在会稽,认定我拿不下江东的。”策蓦地扬鞭南指,“过不了多久,我倒要让他们看看刘繇、王朗诸人是如何拜伏在我孙策马前的!”
“刘正礼十九岁举孝廉,王景兴亦一时之俊伟,然居此扰攘之际,据万里之土,终非其所长。倒是许贡、笮融二人,伯符当格外留意。”
“怎么,难道他二人用兵强过我不成?”
面对策满脸的不屑,周瑜先是展颜一笑,继而又肃容正色道:“非是其善用兵,乃是此二人皆险诈之辈,战也罢和也罢,皆须时时提防。”
战前他们议策时我曾偷听过,目下的江东,除刘繇盘踞曲阿,还有笮融、薛礼依刘繇为盟主据秣陵[2];吴郡太守是许贡,会稽太守是王朗;再加上山贼祖郎、严白虎等各路人马夹杂期间,形势十分复杂。
“当年与先君争夺豫州的会稽周喁为许贡所害,这件事我是听说了的。”见周瑜如此郑重,策亦不得不郑重起来,“朱君理任吴郡都尉,对此人的看法亦颇同于公瑾。”
“岂止周喁,一年前,许贡方始出任吴郡太守,便欲加害前太守盛宪。吴郡名士高岱舍身相救,许贡愤恨之下竟囚高母于牢狱中。若非高岱智识过人,携母逃脱,则母子二人尽丧于许贡之手矣。”
“啧啧啧……”策摸了摸下巴,“而且据朱君理说,此人身为朝廷命官,竟与山贼严白虎交谊匪浅?”
“不错。”
这么坏呀!一旁的我听在耳中,不禁在心里感慨,简直和笮融不相上下嘛!
笮融本是徐州牧陶谦下属,在陶谦治下住了那么久,他干的坏事我不仅听说过,还亲历过。笮融和陶谦是同乡,因这层关系得到后者重用,任下邳相。两年前曹操攻打徐州,兵锋未至,他便弃主而逃,奔走至广陵。时任广陵太守的赵昱以上宾之礼待他,可他见广陵钱丰粮足,竟起歹念,在酒宴上杀了赵昱,之后更纵容部下大肆劫掠,然后过江投靠彭城相薛礼——因受陶谦迫害而出走秣陵的另一徐州旧吏。可就是这样一个无信无义、贪婪又残暴的人竟是一名佛教徒,每每用搜刮来的钱财大起浮图祠,开浴佛法会,花费动辄以巨亿计,简直匪夷所思。
“那就由我孙策来为民除害吧!”
“拭目以待!”
扬眉对视片刻,二人不约而同地纵声欢笑起来,那一份飞扬恣肆,就好像在向天上诸神、地上万民宣告:
“江东是我的啦!——是我的啦!——是我的啦!——是我的啦!——”像怕神们人们听不清楚,还带回声儿的。
直到策猛地收住笑容——猛得我都担心他会一不小心闪了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你在干嘛?”
在他问这句话前,我在江滩上翻翻拣拣半晌,然后拾起一枚有着漂亮花纹的、浅黄色的鹅卵石。
托在掌上赏玩良久,我将它珍而重之地收进一只锦囊里,系上腰带。
“捡石头啊!”我满不在乎地看着他,“今后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捡一枚漂亮的石头放进这只锦囊里,作为我走过这些地方的见证,直捡到将来某天重建好的雒阳,就功德圆满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策拧起眉头,“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无论你走到哪里,腰上都要挂着这一袋石头?”
“是啊!”
“天呐天呐天呐公瑾!”哭丧着一张脸,他满含悲愤地与周瑜把臂相望,“有道是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她虽不是君子,可我孙策的妹妹,整天挂着一堆石头当宝贝,英俊神武如我,复何面目见天下人哉?”
注释:
[1]牛渚,今安徽当涂北。
[2]秣陵,今江苏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