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关出身什么事。”周瑜转开目光。
“是么?倘若我富春孙氏不是门第寒微,真的会遭遇江东大族如此强烈的抵抗么?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我孙策算什么呢?轻佻无行,轻躁好杀,扣在我头上的永远是这样的字眼!为彼驱使尚可,若凌驾其上,那便是罪过了。”
“可杀戮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却是最有效率的解决方式!”
“伯符!”
“别说了,公瑾!你们究竟还要我怎样?就说那许贡好了,其人品行如何卑污,你比我更加清楚。可他兵败出降后,我还是待之以上宾之礼,然而我换来的是什么?是他设计害我,要毁了我半世基业!再说那高岱,我虚左以迎,是因为真心仰慕他的才学与品德,可他回应我的是什么?是轻慢,是不屑,是口口声声‘不知’!更可恶的是那些自以为可以胁迫我而为他静坐请愿的江东士人们,以公瑾你的洞明机敏,该不会猜不出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吧?——盛宪,那个器量雅伟,高名远播于海内,更胜王朗、华歆的前吴郡太守!”
慢慢抿紧双唇,周瑜容色间掠过一抹苦涩:“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不希望你杀掉高岱。”
“所以你是希望我在这场无声的角力中向盛宪认输?”
“如果能赢得人心,你完全可以在下一场角力中将输掉的东西赢回来。”
“不会有下一次了。”在周瑜震惊的目光中,策缓慢而冰冷地,“稍后我将杀掉盛宪。”
直到周瑜疾步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才恍然梦醒般看向策,颤声道:“策哥哥……”
抬手止住我,策慢慢闭上双眼:“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是……只是很难受……”
当策手捧一份供状从头到尾读过,脸色霎那间转为青白。
周瑜离开的第二天,策突然将会稽郡府中一名姓孔的文学掾下狱拷问。而此时此刻我已知晓,正是此人对策进言道:“高岱以为将军但英武而已,无文学之才。将军与之论《左传》,他必推说不知,不屑与论。”令人震惊的是,在对策说这番话之前,他对高岱言道:“孙将军为人,最厌恶别人胜过自己。若问及《左传》,当言不知,乃合其意;如皆辨义,必大祸临头。”文学掾是郡府署吏,其职责是在郡国学校中教授学生,故而皆由明习经学的饱学之士担任。大约正是基于这个身份,此人才同时获得了策和高岱的信任。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受到许贡余党挟制。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可以算作是一名许贡余党,成功来了个一箭双雕!
“许贡……”
额上青筋暴起,策缓缓收拢五指,似要将那份供状碾碎在自己手掌中。下一刻他腾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疾步朝外走去——
“策哥哥你去哪儿?”
“巴丘。”
“你疯了?”
“我是疯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