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几十盏灯,被人为关掉了大半。几米外,有个身影站在庭院的石板路上,像一柄薄薄的刃立于夜空之下,在凛冽寒风中微不可见地震颤,发出无声的铮鸣,满身的无惧无畏,宁折不屈,硬气得让
人心疼。
段逐弦想起江琛今天说的那番话。
江杳没穿外套,宽大的针织衫衣摆在风中鼓起,又塌下,勾勒出瘦窄坚韧的腰线。
这么肃杀的冬夜,个位数的气温,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倔小孩。
段逐弦摇摇头,脱掉身上的外套。
恰在此时,电压突然不稳,庭院仅剩的几盏灯闪烁了起来。
面前人身形一颤,肩膀肉见可见地耸起,双拳也瞬间握紧,指甲掐进掌心的力道带动整条手臂都在抖动。
段逐弦立刻大步走过去,披外套的时候,看到江杳额角渗出的汗珠。
电压恢复,灯已经不闪了,但江杳这会儿脑子还是空白的,感觉背后有动静,狂乱的心跳漏了一拍。
先覆上脊背的是体温,注入他绷紧的神经,然后才是布料的触感,裹住他冻僵的躯体。
江杳猛地转头,不期然对上段逐弦在夜色下模糊的面容。
他下意识去扯身上多出来的外套,没扯动,他手脚有点发软,使不上劲,干不过段逐弦。
“这里我先来的。”
被宽大的长外套裹住,江杳绷着一张脸,视线压在眼皮下看人,浑身上下写满“别惹,老子现在很孤僻”。
段逐弦道:“中午不是说好暂时休战么?”
江杳面无表情纠正:“说的是今天暂时休战。”
“今天还没过去。”段逐弦抬手看了眼腕表,“距离零点还有十五分零二十秒。”
江杳语塞。
某人不愧是成功的生意人,斤斤计较的本事一流。
反正江杳在黑暗处看不清东西,段逐弦也就没有掩饰眸中的温柔,风吹过来的时候,替他拢了拢衣领:“过两天还要参加校庆,当心感冒。”
今年的最后一天是高中母校百岁生日,作为杰出校友,他和段逐弦都收到了邀请函。
江杳差点忘了这茬。
今晚降温,确实挺冷的,手指头都麻木了,段逐弦这件外套,出现得刚刚好。
但他又拉不下面子,冲段逐弦傲慢地抬了抬下巴:“衣服我收下,你可以走了。”
段逐弦问:“我走了你不怕?”
江杳神色一凛,连略显无力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
看着江杳小脸煞白,故作坚强的模样,段逐弦懂了。
在他这个死对头面前,江杳有自尊要维护。
于是,段逐弦点点头,转身往屋里走去。
江杳:“……”
混蛋
这就走了
半点诚意都没有
没料到段逐弦这次居然这么听他话,江杳瞪着段逐弦消失在门内暖光里的背影,咬牙切齿。
站在一片昏暗中,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看来还是不行。
二十年了,他还是没迈过心里那道坎,一到这个日子就变成脆皮。
真没用啊……
但他头一次不想逞强了,好像被某人的出现打乱了阵脚,便再也聚不起意志力。
但跟在段逐弦屁股后面进屋,万一碰到段逐弦,又显得他好像真的在害怕什么。
某人这么阴险,故意在客厅等着看他笑话也说不定。
段逐弦端着热牛奶返回的时候,江杳已经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摘了。
段逐弦扶了扶额,露出一点严肃的表情,迈开腿走过去,打算教育一下某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忽然间脚步顿住。
他看到江杳背对他,双臂交叉着,把他的外套抱到怀里,攥着布料的手指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骨节绷出几近透明的青白。
只是这样抱住还不够,不足以平复那对肩胛骨的颤栗。
江杳低下头,把鼻尖埋进衣领,深呼吸了一下,之后便是克制地、一点一点地嗅着气味,好像怕那衣服上的气息用完一样,直到大力起伏的胸膛逐渐变缓。
段逐弦眼中闪过错愕。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江杳如梦初醒般抬头,赶忙把衣服披回肩上。
下一秒,被人面对面地,连人带外套一起搂进怀里。
他撞蒙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下巴越过对面的肩膀,抻着脖子大叫:“你你你……你给我松开!”
段逐弦:“不。”
江杳:“?”
段逐弦单手扣住江杳的后脑,字音随着吐息,滚烫地落进他颈窝里:“衣服给了你,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