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破门和帘幕突然被狠狠撞开,哐当作响的反弹在土墙上噗噗掉渣;随着一阵来自街面上的新鲜牛马膻味和粪便气息;骤然闯入数名黑衫皮冠,腰胯银装横刀的武吏,对四下息声的酒客喊道:</P>
“哪个是西江子张自勉?立刻出来说话!”片刻之后,作为正主儿的张自勉,已然在一片追逐、叫喊的喧闹声中;自后窗一跃而下;又轻车熟路的消失在了,杂乱无章、满地脏污的蕃坊街巷之间。</P>
心中却在犹疑和纳闷,自己又是得罪何方神圣,居然出动这些巡检官,而不是驱使城内的捕吏来找人。要知道,他只是在一边设法躲债,或者说设法拖延一段时间,一边设法重新找个来钱快营生。</P>
因为他把身上仅有的值钱物件,都质押和变卖了;凑出最后一点钱,给那几家殒命同伴的家属;毕竟,身为领头人的他有手有脚,还有机会躲债,但那些失了顶梁柱的家眷,却经不起讨债的折腾。</P>
他本是浙西珠山人士,早年以武艺应募军中的殷实人家出身;后来又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思;成为了充塞轮台的长征健儿之一;结果,辗转在瀚海黄沙与戈壁草原之间,却基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机会。</P>
除了一些流窜如风的盗马贼、沙盗之外,也就是偶尔遇到个别因为遭灾,活不下去的杂胡小部造成所谓边警。但通常这种事情来得快,去的也快;甚至闻警的边军还未出动,就被临近藩家扑灭了。</P>
因为,对于这些塞外诸侯和藩家,朝廷宗藩院同样也有相应潜在的考评指标;比如境内的稳定程度,商路的畅通与否,对领下藩部的掌控力,以及发生骚变的次数;都会影响通贸份额的分配变化。</P>
因此,在张自勉的戍边生涯中,除了过于认真的剿灭和击杀了不少边地寇盗;闯出了小有名气的字号之外;就再没有机会建立什么像样的功劳。待到下一批轮替的长征健儿抵达,他干脆请求退役。</P>
但只混到一个队正身份的他,也无颜就此回到老家,而是接受了其他袍泽的邀约,在这安西、北庭与河陇之间,做起了护商、押货的义从生意。但是天象之变后的一系列异变,却让他配光了积蓄。</P>
但也因为他尚有底线,不愿参合到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生意,更不想沦落到违背良心与道义的不法勾当中;所以,这才穷困潦倒一时,只能混迹于鱼龙混杂的城下蕃坊中,来躲避多家债主的追索。</P>
然而就在改头换面的他,走出这片城下蕃坊不远;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喊道“张西江,你可真是令人好找啊!”张自勉不由身体一僵,然后掀起遮头苦笑道:“如此战阵,竟是乌校尉在找某家么?”</P>
“西江子,莫要不识好歹,我这可是为你寻了一单好买卖。”站在桥头上盯着他的乌可山,却是朗声大笑道:“只是人家眼下催的急,也并非你不可,我就只好使了一些,打草惊蛇的非常手段。”</P>
彻底抖下脏污外披的张自勉闻言,也在隐隐的包围之下,苦笑着走到了乌可山面前,坦然道:“却不知道是怎样得贵客,居然要劳动乌校尉您的大驾;可容我马上前往召集那些回家休养的儿郎。”</P>
“这可不行,人家只要一个足够合用的向导而以;无须那么多累赘,但愿意给价数倍。”乌可山却是摇摇头,郑重其事道:“唯一的条件就是行程颇急,须得你见面之后,就立即出发不得延误。”</P>
“当然了,你若是实在不方便,那也无须再去见面了;我大不了豁下这张脸皮,替你回绝了便是……”然而,这话一出,张自勉反而有些急了:“乌鱼头,谁令你回绝了,我只想知道具体作价。”</P>
然而,听到这话的乌可山也暗自圩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容道:“无论如何,这笔作价都最少顶得上一个百人的商帮。倘若你足够卖力的话,还有额外的加给;足以连本带息偿还你的那些外债了。”</P>
与此同时,江畋也在听取混入城内的另一队人的报告,“启禀官长,凉州分驻所内外一切如常,并无他人偷偷外出;”“凉州府少尹薛逵以下文武,依旧在子城坐署办公。”“凉州三守捉仍在营。”</P>
江畋亦是点点头,这就意味着凉州分住所上下,至少是相对可靠和值得信任的,这样在自己继续西去期间,就可以保持一条相对安全的后路和秘密联络线路;寻找一个合适的向导反而还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