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也许最初的武则天并没有代唐的打算,而只是效法古代的吕后摄政故事;但随着天下大势的发展,自然而然将其推动到那一步。因此,太子李弘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打断或主导这种势头。
但还要不能对国家造成严重的动荡,或是让他所珍视的人和事物,为此付出过大的代价;这就有些过于奢望和贪心了。毕竟,具体的关键节点改变容易,但天下人心所趋的大势却不是那么好扭转。
太子李弘,也只能以储君监国的天然身份,依靠预知部分未来可能性的优势,与之一点点的拉扯和争夺;其中潜在的事态和未来局势的主导权。故面对太子李弘的深入请教,江畋也只能换位剖析:
“身为统治者,注定要在身边聚合了一群,不同诉求和野望的追随者;关键在于如何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确保彼此制约和竞争的相对权衡之下,同时最大限度扬长避短,发挥出各自的用处。”
“这一点,你要向那位天后学习才是;她以相对卑微的出身,成功击败和排除了,其他高门显第的女子,入主中宫长期专宠于圣上;并且籍以人君的仰赖而影响前朝,迅速将党羽遍布朝野之间。”
“未来更是无论背负多少骂名和恶意如潮,都矢志不悔、毫无动摇的,一步步踏向入天下权势巅峰,将那条铺满无数尸骨与怨望的血色之路走完。如此坚定的意志和信念,也是前所未有的范例。”
“相比之下,殿下你除了身体病弱之外,几乎是一出生就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中,理所当然的拥有了眼前的一切;自然也缺少她那种无时无刻自省的忧患意识,和长久如履薄冰的政治敏感性的。”
“身在其位久了,自然会产生一种严重的错觉,仿若现有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与生俱来的一般;然后,加上身边谋求幸进之人的鼓动和劝说,就会无节制滥用权柄和挥霍德望,来追逐诸般乐趣。”
“纵观数千年的史册,无道昏君和亡国之主,并不是一夜之间早就的;而更多是从原本坚持的操守和贤德之中,一步步沉沦在歌功颂德的逢合声中,被引诱着走向了放纵自身**与情绪的反面。”
“毕竟身为人君,除了自己时时省身之外,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冒着被恶意迁怒和株连的风险,来主动直言上谏种种错误和得失呢?阿谀逢迎的小人固然很多,但是明哲保身的随大流更多。”
“事实上,历朝历代的太子,都难以善终的悲剧和变乱,都源自家国天下一体,君臣父子二元体制下的本能猜忌与相疑。天子垂拱而治、总览天下,本能警惕和戒备一切,可能染指皇权的嫌疑。”
“而身为储君,自然而然旧有最大的嫌疑,也是君父眼中潜在的天然原罪之一;这并不以个人意志和动机为转移,而以东宫的整体立场和倾向所决定。毕竟,提前上位的从龙之功,诱惑太大了。”
“后世有句老话:混乱才是进步的阶梯。相对那些出身很低,卑微到难以自拔的大多数人,越是缺少规则和纷争不绝的时代,就越充满着向上层级跃迁的机会。无论是改朝换代,还是帝统更替。”
“狸生啊……狸生”一口气讨教到这里,太子李弘亦是心潮澎湃,脸色泛红的叹息再三道:“孤是何等福报,才有幸请益良多?但相较孤之病弱,六郎(李贤)或八郎(李旦),又岂非良选呼?”
“呵呵!”然而江畋却是意味不明的笑出声来:“那既可以说是机缘巧合,或者说也是无形的因果使然吧!且殿下作为早就该死之人,无疑能够带来更大的变数,也能够令我获得更大的乐子吧!”
太子李弘见状还想要说些什么:外间就响起了传报的击筑声,同时一个声音尖柔沙哑的老宦,在外间急促道:“君上……君上……大内传召了!”这时,太子李弘却目光焯焯的看向了江畋:“可否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