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山林之中妖魔盘踞,若不是有阵法傍身,连她也不敢在夜里逗留。
以秦止一根筋的性格……他不会一时想不开,去单枪匹马对抗群魔吧?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决,毕竟秦止虽傲,却也有身为剑客的谦逊,或是说,自知之明。这里的怪物大多是筑基水平,倘若运气不好,能遇到实力强劲的金丹期。
无论对她还是秦止,金丹的对手都十分难缠。
他理应不会出什么事,可江逢月就是放心不下。于是夜色渐渐扩散,从沉寂夜幕里,探出少女纤细的影子。
山林越深,栖息的魔物也就越强。江逢月不是没头没脑的傻瓜蛋,不会傻乎乎一股脑冲到山顶上,她的计划,是从山脚一点点去找。
呆子秦止。
今后她若是生下一个女儿,绝不会让她嫁给闷头闷脑的笨蛋剑修,整个人冷淡又寡言,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更猜不透那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逢月御器来到山脚下,一边凝神屏息,一边朝着四下打量。
夜里的山中比白天森冷许多,连月光都变得惨淡非常,蒙在窸窸窣窣的树木影子上,如同幽异的雾。
她环顾四周,尽量不发出声音,去惊扰山林里潜伏的怪物。
最初遇见秦止,她心中更多的是不服气与不服输,后来渐渐与他有了接触,才知晓他并非冷情冷义的淡漠剑客。
他出生于落魄的剑道家族,十岁左右,有邪魔入侵居住的小镇。修士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在那场灾祸中,秦止爹娘双双牺牲,而他被娘亲藏在家中衣柜,目睹了屠杀的全过程。
自那以后,他便不大说话了,即便只简简单单吐出几个字句,也往往残破又混乱,难以听懂语序。
他固然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可那并非为了大道飞升,而是想磨练剑术,将来有能力保护更多的人。
他固然沉默寡言,看上去清冷淡漠,但在江逢月因为挑战失败而垂头丧气的时候,少年会垂着眼睛向她一步步靠近,递给她自己种的小花。
秦止多好啊。
想起他别别扭扭送来的那朵小白花,江逢月无声扬唇,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加油。
也恰在此刻,深林中有道疾风掠过。
——下一瞬,浑浊不堪的魔气陡然袭来。
江逢月握紧手中长笛,于电光石火之间奏响曲音,微微蹙起眉头。
这股魔气来势汹汹,显然并非等闲之辈,由她粗略估计,修为应该在金丹初阶。
正如她所料,笛声回旋的瞬息,林中魔物似是生了怒意,发出更为凶恶的吼叫。
每道声音都是一把魔气化成的刀,从她皮肤上切割而过,江逢月手中聚力,掐出护身法诀。
身体重要部位被牢牢护住,唯有手臂和小腿受了点伤,她并不畏惧邪魔,有信心解决这个金丹期的家伙,思忖一瞬,决定速战速决。
但似乎并不需要她自行出手。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凛冽的剑气锋芒毕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起平日里的冷静,居然多出几分仓惶与怒气。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属于谁的剑光,可秦止一向沉着冷静,怎会有“慌乱”这种情绪。
这一击毫不留情,用了十成气力,邪魔的哀嚎不绝于耳,江逢月深吸一口气,迅速转身。
在月光之下,身着白衣的少年剑客紧紧凝视着她,黑瞳深沉无光。
“秦止。”
大小姐脾气刷地窜上头顶,江逢月想要跺脚,右腿往上一抬,被裂开的伤口疼得皱眉:“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来林子里做什么?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要是遇上危险怎么——”
她的脾气张牙舞爪,如同一只龇牙咧嘴的猫。然而话说到一半,拿着长笛的少女微微愣住,眨了眨眼睛。
秦止没说话,抿着唇抬起左手。
他右手握着长剑,剑气萦绕其上,杀气尚未消散,令人心生惧意;而在左手上,则是一个精致的小布盒子。
像是装糕点的那种盒子。
江逢月呆呆与他四目相对,心里划过一个近乎于天马行空的念头,胸腔用力一震。
“没在林子里我。”
秦止闷声说:“……给你买的点心,茶香酥。”
龇牙咧嘴的猫放下爪子,摇了摇尾巴。
江逢月差点原地跳起来,心里扑通扑通放烟花:“你你你买到了?不是所有店家都关门了吗?不对……这是特意买给我的?”
秦止抿唇没出声。
当他向她一点点靠近,江逢月透过月光,瞥见他耳尖上的红。
她好像明白了。
“你离开宅子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在镇子里找了这么久,就为给我买吃的?”
少女情不自禁勾起唇角,笑着将双手环抱于前胸:“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茶香酥?我当时只和师姐讲过。哦对,你在附近——秦止道友,偷偷听我们讲话呀?”
秦止别开眼,迟疑一下,又看了看她手臂和腿上的伤口。
他不喜欢说话,江逢月也知道他不爱讲话,于是一边看着少年剑修拿出药膏,小心翼翼为自己疗伤,一边口中叭叭不停:“嘿嘿,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还不错?来林子里找你好累呀,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走路,如今腿上又疼又酸。你就不感谢感谢我?”
秦止长睫颤了颤,将她膝盖上的伤口包扎完毕,很快起身。
旋即伸手,把说个不停的小姑娘横抱在怀中。
这是个预料之中的动作,江逢月像只炸毛的猫,一时间忘记言语,紧随其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笑:“想不想吃别的点心?我特意给你带的,又甜又香——你看我对你多好。”
秦止侧过头去,不敢看她:“安静。”
“你这是心虚!”
江逢月得寸进尺,一把抱住他脖子:“秦止,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用害羞的,毕竟我长得不错,性格也还行,要不咱俩试——”
她的余音散在喉咙里头。
沉默的剑修倏然低头,像是一个笨拙的警告,用嘴唇压了压她嘴角。
秦止:“……”
秦止:“有林子妖魔里,安静你,我——”
完全乱了套的言语,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后来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耳朵上的绯红蔓延到脸颊。
心尖上窜来窜去的猫,软绵绵倒下了。
江逢月的嚣张气焰被彻底堵住,也呆呆说不出话,良久垂下脑袋,在他胸口小猪拱食似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