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再会。”
......
顾文之甚是感叹地走在回山的路上,大概今日的偶遇却是有趣,于是也哼唱起了那首很是古怪的曲子。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
只是哼着哼着,这个道人便沉默了下来。
沉默自然不是因为联想到了什么东西,只是很简单地看见了一些东西。
这个年轻的道人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带着一些恼意大声喊道。
“谁把我藏在这里的药给拿走了!”
只是山间并没有回应,只是惊起了一些春鸟掠飞而去,扑落了几片乱羽。
顾文之有些着急地弯下腰来,在那处山花丛里不停地翻找着,只可惜翻来翻去,什么也没有。
暮色已经照向了更远的东面,这座春日山林已经渐渐地有些昏暗下来了。
顾文之回头看向镇子里,药自然不值什么钱,哪怕再回去买,也不过是多花一些时间而已,只不过今日在镇上,有一味药刚好只剩下了一点点,哪怕再回去,也凑不齐那样一服药了。
顾文之念着自己师父的病,有些着急了起来,抬手竖于身前,便要施展道诀,在山中寻人。
只是那些山河还未落向人间,顾文之便听见了一阵颇有些虚弱意味的咳嗽声。
“咳咳。”
顾文之散去了一身浩瀚道韵,看向了山道更上方。
那里有个满身剑伤的道人正倚坐在山石上,面色苍白地笑着。
“陈青山?你怎么回来了?”
顾文之皱了皱眉头。
陈青山只是轻声笑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道:“顾师弟啊,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顾文之沉默了少许,说道:“好消息。”
陈青山笑着从身后拿出了那一包裹药。
“好消息就是,师伯的药并没有丢,还在这里,我还想着谁这么大方,这么好的药,说不要就不要了,于是打算捡回山里,讨好一下师伯,让他帮我处理一些小事。”
顾文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继续问道:“坏消息呢?”
陈青山将那一个包袱丢了下来,丢进了顾文之怀里,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在流云剑宗里当着那些白发剑修的面,把叶寒钟杀了。”
顾文之很想把手里的药包砸在陈青山的脸上。
这个年轻道人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个山道上的道人。
“这就是你说的小事?陈青山你......”
陈青山大概也有些惧怕于骂街的书生,毕竟这个师弟是从悬薜院过来的,悬薜院有个老酒鬼带着坏头,书生们往往都会骂一些很是难听的话。
所以陈青山轻声笑着,叫出来了躲在了一旁的张梨子。
“梨子,这是你顾师叔,悬薜院四甲结业的学子呢,一定是个舌灿莲花口吐芬芳大文人。”
张梨子有些怯生生地从陈青山身后走了出来,看着那个好像同样很是厉害的年轻道人行了一礼。
“顾师叔。”
“......”
顾文之后面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平复下来心绪,又看向了道旁林中另一个红衣女子。
“这个也是你弟子?一个剑修?”
陈青山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抱剑而立的东海剑修,笑眯眯地说道:“那倒不是,这个是仇家。”
顾文之嘴角抽动了一下,不过看着那个怯生生模样的张梨子,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着那个看起来模样寻常天赋也寻常的姑娘点了点头,而后便向着山道上走去。
一直到越过了那三人,顾文之才听见了那个叫做张梨子的师侄有些忐忑地问着陈青山。
“这个师叔.....”
陈青山轻声笑着:“哦,他叫顾文之,南衣城的人,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是个好人,比你师父我好多了,就是有时候有些异想天开的愚蠢。”
“......”
默然无语的自然不止是顾文之,还有张梨子。
“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师父。”
“没关系,他打不赢我。而且这样的话我都当面说过很多次了,偶尔背后说一说,才能更有新鲜感。”
顾文之回头默然无语地看着山道上的二人。
陈青山依旧倚靠着山石,像是早知道顾文之会回头一样,笑眯眯地看着那个道人。
至于张梨子,则是在拉着陈青山的袖子。
顾文之又看向了不远处神色很是冷漠的那个红衣女子。
大概很是头疼,这个道人又转回了头去,默默地向着观中而去。
......
三月春光,三月春观。
暮色的光芒已经沉入了西方,山中在短暂的暗淡之后,又亮起了光芒。
是那种像极了人间小镇的灯火的光芒。
在观中青林长阶上,四处点亮着。
当天一轮明月,披落下来的银霜于是也像是被溶解了一般。
不时有弟子提着灯盏从顾文之身旁走过去,行着礼叫着顾师兄或者顾师弟。
顾文之抱着那一大包药,一面回着礼,一面穿过了那些长阶,匆匆向着观中山顶而去。
赶到那里的时候,果然便看见自家师父面色苍白地坐在台阶上咳嗽着。
顾文之有些愧疚地匆匆跑了过去,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向着这处山巅之殿后方而去。
“我先去煎药,师父。”
道人点着头,而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没有过去多久,顾文之便端了一碗汤药过来了,依旧漆黑的,像是天上隐去了明月星辰一般的夜色一般。
煎得这么快,大概并不是像平日里那样悠闲地烧着柴火。
顾文之将药碗递给了道人,又在长阶上薅了一株草,擦去了手上黑色的锅灰,这才有些愧疚地说道:“今日下山发生了一些事,耽搁了一下。”
道人捧着碗龇牙咧嘴地喝着那碗黑色的药汤。
于是顾文之发现自己又忘记买糖了。
道人眼巴巴地瞅了自己弟子许久,确定他没有买糖回来,这才叹息了一声,端着碗像是豪爽的江湖侠客饮烈酒一般,一口全咽了下去。
顾文之诚恳地说道:“明天我一定记得下去买糖。”
道人笑了笑,说道:“你是要下去看看那个烤兔子的人还在不在吧。”
顾文之愣了一愣,说道:“师父看见了?”
“没有,只不过你身上有烤兔子的味道,你又不会烤兔子,更何况还是这么香的兔子,那么肯定是别人烤的。”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也是最浅层的命运逻辑。
顾文之轻声笑着,说道:“是的。”
“那个人很有趣?”道人看着自家弟子问道。
顾文之抬头看着夜月想了想,说道:“大概是的,所以虽然在走的时候我说了有缘再见,但如果能够直接再见,自然没必要寄托在有没有缘这上面。”
老道人轻声说道:“确实如此。”
“不过我倒是从他那里听到了一首很是古怪的歌。”
老道人看向年轻道人。
于是年轻道人在一派很是违和的基调中唱着那一曲好春光。
老道人听到那一句千年的时候,也许是想到了什么,轻声笑着说道:“其实这首曲子也可以换个模样来唱。”
顾文之看向了自家师父。
“怎么唱?”
道人将身旁的药碗翻了过来,又伸手在阶上捡了一块瓦片。
以瓦击碗而唱道。
——
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
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有客骖麟并凤,云遇青山赤壁,相约上高寒。
酌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间。
少歌曰,神甚放,形则眠。
鸿鹄一再高举,天地睹方圆。
欲重歌兮梦觉,推枕惘然独念,人事底亏全。
有美人可语,秋水隔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