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岛平静地在前方走着。
余朝云继续说道:“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这个青天道少女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某些正儿八经的师叔。
“听说师叔认识江山雪江师叔,其实江师叔也是一样的,观里没有什么人喜欢他,但是也不会有很多人讨厌他。人们有时候,只是会对于一些东西不能够理解而已。”
南岛只是长久地沉默着。
“师叔自己先前也说过,有些东西,自己喜欢....”
余朝云的话语被那个停下来的少年打断了。
南岛长久地站在那里,站在伞下,站在许多令人惊诧也惶恐的细雪剑意之中,平静的说道:“如果自己也不喜欢呢?”
人在开心的时候,与愤怒的时候,总是会说着言辞不一的东西。
或许在先前离开天工司的时候,少年确实是开心的。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的。
余朝云长久地沉默在了那里。
这大概是一句让她先前努力想着的那些安慰的语句瞬间变得苍白无力的话语。
这个少女好像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这样一个似乎总是避让着世人的师叔,为什么却偏偏愿意照顾那样一个东海年轻人的原因了。
同病相怜的从来不是祝从文与南岛。
而是尤春山与南岛。
那个总是说着摔两跤无所谓的年轻人,在某些时候,一些惶恐与无力被暴露出来的时候,其实世人大概也能看到他对于自己的那些生命的厌恶。
余朝云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而那个少年此时却是无比的怀念岭南,怀念陆小小,怀念那个师弟。
可惜许多东西,在一切觉得漫长枯燥而繁琐的岁月永久离去之后,便真的成为了不可追溯的过往。
少年在这一刻,突然很想听见卷着被子窝在火炉边的乐朝天说着师兄我想吃鱼了。
那是某场大雪里温暖的故事。
而不是某个五月里令人齿冷的故事。
......
少年想回岭南看看了。
只是岭南的故事,好像都已经远去了。
......
整个槐都对于那样一晚发生的故事讳莫如深。
没有任何人提起过那样一个夜晚的事情。
不止是侍中谋反,某个离奇失踪的中书令,也包括那些离开了斜月台的剑修。
似乎没人知道当晚那些人间剑宗的剑修与那位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
只是世人有时候在站在某些槐都高楼之上,向着远处眺望的时候,看见那样一道经久不息的残留于遥远极北之地的剑痕的时候,依旧有些心惊。
那样一道剑痕究竟是来自陛下,还是来自某位愤怒的人间剑修,世人同样不知道。
毕竟大道之境对于世人而言,已经是极为遥远的东西了。
自然更不用说那些九叠之上的剑修。
梅溪雨再次见到柳青河的时候,这个一袭金纹黑袍的天狱之主的衣角,很是离奇的缺了一块。
那是在五月末的巳午坊长街上,这位狱主大人叩响了那个九万贯的小院子的门。
梅溪雨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了那一处缺了的衣角之上,这位狱主大人也没有遮遮掩掩,只是微笑着说道:“你也知道的,有时候劝架的人和看戏的人,难免会挨一些揍。”
梅溪雨沉默了少许,或许是在庆幸着自己那晚离开得很是干脆。
这个道人抬头看向槐都斜月台方向——那里已经没有剑意了。
陛下回来了,槐都便一切都恢复到应有的模样了。
街巷热闹而繁盛,悬街往复,坐地日行数十里。
大概唯一的不同便是,梅溪雨所在的城东这边,有些过于安静了。
毕竟已经没有什么巳午卫来敲门找茬了。
梅溪雨看了很久,而后低下头来,看着柳青河行了一礼。
“狱主大人来此做什么?”
柳青河微微一笑,说道:“槐都有些事情需要你帮些忙。”
梅溪雨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狱主大人应该不想听到我说起小时候下河洗澡的事。”
听见梅溪雨突然说起这样一句话的时候,柳青河起初还愣了一愣,有些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才骂娘的意思——毕竟当初道人骂着柳青河我操你妈的时候,这个天狱之主很是诚恳的说着难道你小时候没有下河洗过澡?
天下大河,说穿了,大概都是冥河。
所以河妖与河妖,确实都有着同一个妈。
柳青河笑了笑,也没有在意,只是说道:“你还是不要说的好,毕竟你说了,等会少不得要与我赔礼道歉。”
梅溪雨皱起了眉头,正想说什么,却是看见了某个正在向着这边而来的小镇姑娘,而后轻声说道:“狱主大人等会再说吧。”
柳青河顺着梅溪雨的目光看去,却也是看见了那样一个穿着正当时的碎花小裙的姑娘,这个天狱之主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说道:“好。”
那个道人向着那个小镇姑娘走去。
或许是槐都居,确实大不易,而且许春花确实也不是要在槐都久居的人,只是当初有些不放心,要来找一找梅溪雨而已,是以在前不久,便已经与酒楼结算了工钱,打算这几日回青天道小镇了。
这个时候来,自然是要问一问梅溪雨有什么需要带回去给观里的师兄弟的东西没有。
梅溪雨这样一个向来寡居的道人,大概确实没有什么要带的,是以摇了摇头,而后让许春花稍等一会,晚点他去送一送她——毕竟这个道人是在槐都坐牢,不是在槐都游玩,自然不能随意离开槐都。
柳青河抱着臂靠在那处院边,微微笑着看着那边低声说着许多东西的两个小情人。
这个天狱之主倒也是突然想起了故事最开始的时候,他与李成河在天狱之外说着一些事情的时候,看见的这个小镇姑娘撑着伞在槐都街头走过去的场景。
纵使是柳青河,大概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对青天道的小情人,最后倒还真的重新走回到了一块。
难道真的是好人有好报?
柳青河很是认真的在那里想着。
某个叫做张小鱼的,大概便没有这样的故事。
梅溪雨走回来的时候,柳青河还在那里发着呆,直到这个道人说着:“狱主大人之事可以日后再说,我要先离开一阵。”
梅溪雨自然不想再理会这个王八蛋柳青河,所以能够推脱,自然便要想办法推脱。
柳青河笑了起来,说道:“倒也不用日后再说,现在说是一样的。”
梅溪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柳青河。
这个天狱之主敛去了笑意,静静的说道:“因为说起来,这是你青天道的事,所以需要你回去一趟青天道。”
梅溪雨有些诧异的看着柳青河,却是蓦然想起了当初匆匆而来的秦初来。
而后神色凝重的说道:“不知狱主所说的究竟是何事?”
柳青河缓缓说道:“天工司司主宋应新在查阅天工司记录文册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很是古怪的事情。所以他想让你回去问一问,在十一年前,陛下寿诞之时,曾经来过槐都代表悬薜院送上贺礼的那位书院先生,是否是在大风历九百八十三年某个秋日,离开了青天道之人。”
梅溪雨有些不明所以地听着这两个时间,沉思了许久,才轻声说道:“不知道这二者有什么关联吗?”
柳青河淡淡的说道:“当然,当初陛下寿诞之时,那人曾经与山河观李石,同时出现在了某条槐都街巷之中。”
梅溪雨听到这里,却也是终于明白了柳青河什么意思了。
沉声说道:“狱主大人觉得当今人间十九章,根源出自青天道?”
柳青河微微一笑。
“白风雨的故事便是出自青天道。”
所以一切似乎极为合理。
梅溪雨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