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男人胡须渣拉的,青印在下眼角十分明显,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父亲在耳边的怒骂回响。
“你看看你不成器的样子,为了一个女人,跟皇上闹脾气不说,居然还敢动手,你是嫌咱们家活得太久了是不是。”
“你一天天的,就知道躲在家里喝闷酒,哪里还有个院使的样子,出去也是丢人现眼,禁足结束前,给老子收拾好你那颓唐的模子,老子看着就来气!”
“明日就要回去当值,想想你身上的官皮,想想你身为医者的职责,想想那些在你手里还没治愈的患者,你个混账东西再这么无所谓的整日闲躺,听曲看舞的,别怪老子棍棒伺候了!”
“京墨,你真是个傻子。”男人喃喃自语。
其实,最初的冲动可能是为了她,但是后来的倦怠确是自己心里的问题。
他从小就是备受期盼长大的人,一路顺风顺水的,选择成医,更大的是与父亲和族里长辈无声的反抗,他们希望他走父亲的老路,让族里光宗耀祖,他聪颖,但是不能比圣上聪颖,圣上那人,看着光明大度,实则小肚鸡肠。
京墨取过水盆架上的毛巾,泡进婢女早早备好的冷水中,冰凉的毛巾覆盖在脸上,一股清爽洗刷着满脑的烦闷。
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只是累了,想趁机也放纵自己一段时日。
如果自己能做一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纨绔子弟就好了,可惜自己本性不是如此,想做纨绔也做不来啊。
京墨对自己嗤笑一声,父亲说归说,但是内心也是相信自己不会低沉太久,从小时不时这般间歇性脑抽筋的事他干了不少,每次都能降低大家对他的期待感,让他在优秀的光环下逃脱一阵。
修理仪容,换上官服,靴袜,夹着新发的官帽踏步出门。
在门口,父子相见,老爷子冷哼一声:“这还像个人样。”
京墨低着头,不打算呛回去,让老人家一招又如何,回头还在同桌吃饭,闹太僵,难做的是母亲大人。
“墨儿今日回宫当值,你少说两句。”和蔼的母亲脸上多了两道深深的皱纹,京墨眼底划过几分愧疚。
“母亲安好。”京墨给母亲问安。
“好好好,你们爷俩好,为娘就很好,墨儿饿了吧,这是母亲给你准备的早点,有你喜欢吃的水晶虾饺和流心酥,路上可以就这车上备好的茶水用下,这殿外早训累人得很,肚子里没点东西,难熬。”太傅夫人从婢女手中接过餐盒递给京墨,京墨连忙接住。
“咳咳。”太傅看了一眼,不悦地咳了两声。
“有有有,你的给你搁马车上呢,去去去,天色快亮了,时间不多,你们父子俩路上慢慢吃,今晚回来我再嘱咐厨房做些好吃的补补。”
这还差不多。老爷子心满意足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京墨也一样,上了另一辆马车,这俩不对付的,互相看不顺眼,在一辆马车上指不定就打起来了,太傅夫人早早又先见,打从京墨入宫开始就分开两辆马车轿子,避开了这烦心事。
只要眼不见心不烦,别在她跟前打起来,那便是万事大吉,家和万事兴。
……
市井已经开始有人烟气了,走街串巷的小贩来回吆喝,惊醒梦中的人,一竹竿捅开竹窗,往下喊住自己想要买的小贩,便蹬蹬蹬地裹着外衣下楼出门买东西。
京墨缓过了自己那道劲,对市井的喧嚣也不觉得吵闹,反而多了以往不曾发觉的趣味,便咬着早点,撩起了轿帘边查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民生民情。
自己以前,似乎从未关注过这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他们的喜怒哀乐,贫苦奋斗,顽强拼搏……一如宫中最底层的那些宫女太监,都是很努力的在活着。
一想到这些,也难免回想起某个熟悉的身影。
呵,青贵人。
京墨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对自己的嘲讽,还是谁的。
“吁——!”突然的刹车险些将车马上小桌格子中的茶水倾倒到身上。
“怎么了?”京墨扶好器皿壶杯,寻声问道。
“公子,巷子突然窜出一小贩,险些被马车撞到。”轿外的小厮回复。
京墨出了轿子,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贩子跪在路旁,身边散落了一筐子的瓜果蔬菜。
“快点帮忙装好继续赶路吧,时辰也不早了。”京墨不以为意的吩咐却让跟从的几位小厮颇为惊讶,稍微面面相觑便手脚灵活地蹲到地面去捡拾散落的东西到扶好的筐里。
京墨扶起瑟瑟发抖的小贩,发觉他手心手腕有擦伤,膝盖上的裤子也有所破损,正渗出细细的血丝。
皱了皱眉头,他返回车里取出了放在车座下的药箱,一卷纱布跟创伤药递到了小贩手中,又看了下已经摔损的商品,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尴尬顿住,正想喊小厮垫钱给小贩来着,一袋银钱从身侧扔了过来。
是前头折返的太傅。
原来是太傅听到了后方有群众惊呼的声音,停下马车问道:“后头怎么了?”
太傅正疑惑着,底下的人就来汇报,说:“老爷,少爷的车马好似撞倒了人。”
太傅原本还想,这脾气不好的儿子又要闹腾了,这宫门快开了,连忙下轿折返,原以为会看到脸色不虞的儿子,没想到却看到了自家一向高傲不近人情的儿子屈身扶起浑身脏兮兮的小贩,更不曾想这小子还能对一介贫民的伤势上心,赠了伤药不止,似乎还欲给予补偿。
但自己的儿子哪有不了解的,一向就只有他收取宫赏的,便是赏金赏银都是扭头就交给贴身小厮保管了,视钱财如粪土,哪有那份玲珑心想过要带打赏下人的银钱的份,身上铁定是分文未带了。
老爷子会心地掏出一包银钱扔给京墨,就年少锻炼的身手,这点东西都反应不过来接着,那也废了。
果然,京墨眼疾手快接住了老爷子抛过来的沉甸甸的钱袋,看了老爷子一眼,没多做犹豫,估量着市价,给出了一块碎银。
小贩汗流浃背地感恩戴德,跟随从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