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和冷临江赶到汉王别院时,正房的灯已经熄灭了,折云听到门房回禀,赶忙迎了出来,看到韩长暮几人,他立马“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在知道前几日的汉王殿下其实是歹人冒充的,真正的汉王殿下仍旧下落不明,生死难料后,折云就没合过眼,没睡过觉了,直到看到真的,活生生的汉王殿下带着一身血平安回来,他除了会磕头,会哭,就再想不起来别的了。
现在看到了汉王殿下的救命恩人,他突然想起来,礼多人不怪,他把礼数做全了,那自家命不好,又爱惹祸的倒霉主子,下回再遇险时,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去救。
“司使大人,少尹大人,小人给二位大人磕头了,多亏有二位大人,殿下才能,才能平安无事啊,二位大人的再造之恩,小人,小人没齿难忘,必定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都要报答二位大人。”他的头是实打实的磕在了地上,嗑的咚咚直响,不多时,额头上便已经通红一片了。
“停,停停停,本公子又没死,你嚎什么丧。”冷临江听不下去了,这哭声撕心裂肺的,听不出来半点感激之意,再听下去,只怕要将他提前送走了。
折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骤然被冷临江打断了,急匆匆的打了个嗝,险些背过气去,别的脸色铁青,额上一片血色,委屈的直抽抽:“少,少尹大人,小人,小人不是这个
意思。”
“行了行了,别嚎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再嚎下去,就真的要把大人我送走了!”冷临江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一步跨进了门槛:“殿下呢?”
韩长暮紧随其后进了门,看了看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折云,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形容狼狈,胆小懦弱,但这片心却是日月可鉴,一心一意都是向着谢孟夏的。
但就冲着这份不二的忠心,也足以抵消他一切的缺点了。
折云回过神来,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儿追了过去。
“大人,二位大人,殿下已经歇下了。”折云追在二人身后低声道。
正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廊檐下两盏昏黄的灯忽明忽暗。
冷临江脚步一顿,回过头诧异道:“歇下了?睡得着?”
折云讪讪道:“这个,小人不知,殿下沐浴之后,就放了帐子,说是要睡了,不许人在近前伺候。”
说这话的时候,折云也是很心虚的,他自幼便跟随汉王殿下,自然是清楚谢孟夏的软肋的,今夜也是忧心不已的,可是谢孟夏死活不肯让人近身伺候,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独自担心罢了。
冷临江更加奇怪了,别人他不知道,汉王谢孟夏他却是最清楚的,谢孟夏打小就最怕黑,从幼时起,夜间床旁就得有人守着,不然根本就睡不着,瞪着眼一夜到天亮。
….
莫非经受了一番劫难,人竟然能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冷临江满
心怀疑:“当真睡着了?连黑都不怕了?”
“......”折云哽住了。
这样当众直白的揭了殿下的短,真的好吗?
就在此时,黑漆漆的屋里突然传出一声怯生生的低语,听起来可怜又委屈:“云归,我,我还没睡。”
冷临江和韩长暮齐齐对视一眼。
冷临江什么话都没有说,利落的一脚踹开了门。
冲进正房,二人才看到,房间里黑漆漆的,安神香凝结成了一片白烟,烟云之间传出浅浅的凌乱的呼吸声。
重重帘幕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探出来,那张脸脸色煞白,眼圈青黑,额头还有细密的汗。
一看就是吓得狠了。
冷临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迅速将姜黄色团花帐幔撩起来,挂在雕花铜钩上,就看到谢孟夏的寝衣都汗透了,潮乎乎的粘在身上。
“折云,快去给殿下重新拿一套寝衣,再端一盆温水过来,再吩咐人熬了浓浓的姜汤送进来。”冷临江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韩长暮燃了灯,房间里顿时亮堂了起来,又将安神香灭了,顺手包了一截残香和灰烬,旋即推开窗。
这房间里的安神香味道太重了,已经不是安神了,而是乱神了。
谢孟夏缩在床上,长长的暗影在床间摇曳,就像是他在发抖一样。
他像一只离群索居的小兽,满身满心都流露出孤寂和惊惧。
他慢慢的抬眼,目光麻木的盯着冷临江,都快哭出声了
:“云归,真的是你?”
“是我,殿下别怕。”冷临江拧了一把热帕子,动作轻柔的擦干净谢孟夏额头上的冷汗,放下帐幔,吩咐折云给他换寝衣,自己则隔着帐幔,极有耐心的轻声哄道:“表哥莫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帐幔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孟夏的声音嗡嗡的,鼻音极重:“云归,你怎么,会过来了。”
冷临江转头看了韩长暮一眼,轻声道:“何振福回禀的时候,我就在内卫司,都听到了,久朝说要过来给殿下请安,我也放心不下殿下,就一起过来了。”
帐幔深处半晌没有人说话,折云伺候着谢孟夏换好寝衣,撩起帐幔,便退了出去。
谢孟夏的神情仍然有些惊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冷临江解释什么,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只有格外亲近之人才听得懂他的意思。
“云归,我,我又看到了,天特别的黑,我害怕,想让她陪着我,可是,可是她不要我,还不让我看见她,我,我还是看见了,看见她就挂在那。”
这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说的冷临江眼眶一红,险些落泪,说的韩长暮亦是一愣,但转瞬便似乎参透了这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