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小缘。”他说。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怕她知道。
可是她没有办法再装做不知道了。
有些问题,不能再一直逃避下去了。
“少珩,考完试那天,你出去找过我对吗?”
知道已经瞒不住她,他神色一黯,放开了手,干裂失血的唇瓣微颤着,却半天才发出轻微的一声“嗯”。
没等她说话,他就急促地解释起来,紧张至极,语无伦次:“但是小缘,我不是…我不是要去…打扰你们,是那天外面下雨了,我是想给你送伞,送完我就走的,我不是,我…”
不会打扰你们。
送完伞就走。
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连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都算不上,静悄悄地来,不说一声就走,明明只是想给她送把伞,还觉得自己是在帮倒忙添麻烦。
宋缘忍着心里的酸疼,强笑着问:“那你怎么没有找到我?”
“…啊?”他呆愣地偏了偏脑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支支吾吾地“我”了半天,他最终吐出来一句:“我…找不到,就回家了。”
宋缘闭了闭眼,不敢去想他“找不到”就“回家了”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下面,掩藏着的是怎样的艰难与无助,她这几天已经想过无数遍,每想一次都像自虐似的,揪心扯肺的疼。
“你…你那天是不是很难过?淋了雨昏倒在楼道里,很难受吧,我还那样对你…”宋缘涩声说着,像是在跟他说话,却又更像是对自己的拷问。
林少珩脸上一直强撑着的单薄虚无的笑容,此刻终究是维持不住了,僵硬着慢慢消失。
那一天对他来说,的确是很难熬的一天。
难受吗?难受的,身体,还有心里,都是难受的,而且从那一天开始,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像千千万万只恶毒的虫子,在他浑身上下放肆啃咬。
有很多时候,他都想过要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死掉,这样就不会再惹她生气难过,也不会再看到她冷漠厌烦的眼睛,更不会面对她喜欢顾其远这样的事实,他真的接受不了。
因为他…喜欢她。
所以他不甘心地,在她身边继续苟延残喘着,求她原谅,等她心软,想找个机会告诉她这个事实。
可是…妈妈的一通电话,让他知道没可能了,一切都,没可能了。
他和她之间,不可能的。
他永远都…配不上她。
如果那一天…他没能从那样的大雨里走回来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后来对她那么多的伤害,也不用面对这样庞大的绝望。
对他和她,应该都是很好的,不会像现在…
现在,她眼睛红红的,里面水汽迷蒙。她真正难过的时候是这样的,想哭但是拼命忍着,大哭大闹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难过。
所以他又让她难过了。
为什么呢…明明已经尽量地…不去烦她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呢…哪里出了问题?
他该怎么办…
“小缘你别哭…”无措地,他颤声开口,枯瘦的手指展开又蜷缩,却始终不敢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地帮她擦眼泪,最终卑微地垂在身侧,“你…你没有错,是我…”
看,他连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从来都是这样苍白而没有说服力的话语,让人厌烦。
“是我的错。”
“不是的…我…”
宋缘鼻音浓浓,突然就耍起无赖来:“是我的错!这个你不许抢!”
突然被吼,林少珩愣怔地呆呆地看着她,脸上无意识地浮现出类似于委屈的表情,这让宋缘再也克制不住,凑上前抱住了他——其实她真的恨不得亲他一下,然后再轻轻地咬一咬,把那两片灰白干涸的唇瓣啃出一点血色来。
可是,现在能抱抱他,她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他体温偏低的清瘦身体,他身上一直有的淡淡皂香,让她沉溺于他不算厚实的胸膛,流连忘返。
这些天来,她一有机会就会占他的便宜,能摸就摸,能抱就抱,如果可以,真的是一刻也不想放手。
“少珩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她喃喃地说着,“你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的话到耳朵里,变得轻飘飘的,他很渴望地想抓住一点什么,却又很快就不见了,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不会再…被丢下吗?
其实不能说是丢下啊,他本来就是她生命里可有可无的存在,来或者去,都只要她的一句话就可以,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的。
可是,如果真的可以一直在她身边,那样真的…太好了。
被她抱着的人久久没有出声,身体战战兢兢地瑟缩着,紧绷着,她只能听到他心脏砰砰地跳得急促而沉重。
“好不好?”
“……”仍然没有回答。
宋缘一阵心塞,虽然她很明白现在的他是逼不得的,什么都只能慢慢来,可还是难免觉得有些挫败伤心。
她难得跟他说这么浪漫的话啊,真是的。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他低哑的声音,带着点轻微的哽咽:“我…不会离开小缘的。”
至于她离不离开他,那是她的权利。
她顿时心满意足眉开眼笑,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哎呀,就知道少珩最好了。”
温暖而柔软的身体更深地埋进了怀里,整个胸口充实起来的感觉让他心尖一痛,匆忙抬手,慌乱地擦掉了眼角溢出的滚烫液体。
这样就够了。
无论是她为了什么,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只要回想起这一刻,就会觉得再幸福不过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究竟能有多大?有些人,穷极一生在追求着更幸福的生活,而有些人,一点点的幸福就能依赖着活上一生。
这也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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