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路子盛眼神一凛,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苏凌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儿地把底全掏出来了。
“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路总把当晚的视频会议都推掉了,说是要回去陪你过生日。路总推掉工作,可真的是破天荒的事儿,这还对你不够好吗?整个公司都传遍了,那些姑娘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呢!”
我面上连连点头,笑着说:“那是,那是。”
实际上,我转过脸去,对着路子盛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
他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移开视线,似乎不怎么想看我。
我很无辜。
毕竟在我看来,路子盛这回可真得感激我在众人面前替他保住了一个好男人的形象。
因为,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去年的生日那天,我是跟往年一样,同我的经纪人岳林一起庆祝的。
并且,那一晚我们吃完饭离开餐厅的时候,还在门口遇到了刚从车上下来,怀中还抱着一束花的路子盛。
当时,我们双双瞪大眼睛,谁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简直尴尬极了。
路子盛的视线在岳林身上扫了一遍,又流转到我身上。
他那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说出来的话刻薄尖锐:“我们夫妻俩还真是有默契,和外人约会的时候都能撞上。”
我记得我当时笑了笑,回敬了回去:“这说明我们都很体贴对方的情感生活,堪称模范夫妻。”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的体贴!”
然后,他当着我和岳林的面又重新钻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喷了我们一身的汽车尾气。
我一脸蒙地看向岳林:“他……生气了?”
要不是知道他今天是来见他那个神秘的白月光的,我都要误以为他是在吃我的醋了。
岳林淡淡道:“可能路总是觉得尴尬吧。”
我深以为然。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我从门卫那里收到了L寄来的明信片,那是卡片来得最早的一次,往年的卡片都得等到生日第二天才能收到。
因为高兴,我就把路子盛的事儿忘到了脑后。
之后的几天,他一回家就直接去书房办公,根本不搭理我,大概是在白月光那儿受了伤吧……
三组成员在囚车边聚齐,拍摄继续。
导演将钥匙悬挂在赛道尽头的高墙上,前半段是障碍赛道,最后一段是攀岩道,由妻子和丈夫共同完成,先到达终点者获胜。
出于对女生的臂力考虑,节目组决定由妻子完成前半段赛道,最后的一段攀岩由三位男性完成。比赛过程中,比赛成员一旦脱离赛道落水,就要重新开始。
林少勋和肖成泽都是偶像出身,平时没事就往健身房跑,这种十米的攀岩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我们日理万机的路总呢?
我转过头,狐疑地望着路子盛:“你行吗?”
路总挑了挑眉:“你只要不给我拖后腿就行了。”
回忆了一下他手部肌肉的手感,我觉得他应该还是练过一点的,起码不会输得太丢人。
“你应该感谢我扔了你的高跟鞋,不然现在你就惨了。”
“那你还真是不了解我。”我在赛道边做着热身运动,然后脱掉了自己的鞋子,“我会光脚跑。”
前面障碍道的独木桥明显容易打滑摔下去,光脚跑才是最稳的。
“预备—”导演高高举起手中的发令枪,“开始!”
话音未落,三个女生便齐齐冲了出去。
体育竞技真的是一种很容易激起人的好胜心的活动,平时站在镜头前一副岁月静好的女人们,此刻集体动如疯兔。
陈宁年纪稍长跑在了最后,见自己快要输了,直接伸手拽住已经上了独木桥的苏凌。
苏凌一声惊呼,身子就要往桥下坠,慌乱中想要拽住跑在前面的我。
我被她扯得一晃,失去了平衡。
“扑通!扑通!”
桥下响起两声清脆的落水声。
她俩摸了把脸从水里探出头来,望着悬挂在独木桥上的我哈哈大笑。
“卓尔啊,别拼了,下来吧,跟我们一起回起点重新开始!”
我也对着下面大喊:“哈哈!我就不!”
然后,我咬着牙,靠着手臂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一旁跟拍的PD们望着我,议论纷纷。
“我的天,姜卓尔太可怕了,这臂力都快赶上男人了吧?”
“换我的话,估计手都断掉了。”
路子盛站在前方的岸边对着我高声喊了一句:“老婆!加油啊!”
这家伙……以为他憋着笑我就听不出他在幸灾乐祸吗?
“欸—”岸边忽然传来惊叫声。
我这才发现,刚才掉下去回到起点的苏凌和陈宁已经重新跑到了独木桥边。
“卓尔姐,我要送你下水了哦?”苏凌坏笑着上了桥,正蹒跚地往我挪动的方向靠拢。
我回头笑着威胁她:“你要敢踢我下水,我就把你也拖下去,到时候咱俩两败俱伤,便宜了宁姐。”
结果苏凌嘿嘿一笑:“没关系,我拉了个垫背,不亏。”
“你还有心情聊天?快点!”岸边的路子盛朝我喊道。
我一惊,赶紧回神,加快往岸边挪动的速度。
苏凌一边逼近我,一边嘴里还在碎碎念:“卓尔姐啊,别挣扎了,你靠手走哪有我用脚走得快呢?”
另外一边,陈宁也已经上了独木桥,在往我们这边靠拢。
苏凌转头对着她笑道:“宁姐我们暂时结个盟呗,等我把卓尔姐先弄下去再说……啊—”
又是“扑通”一声,苏凌无辜地从水里冒出了头,一脸疑惑地向众人问道:“谁推的我?”
我单手挂在独木桥上哈哈大笑:“叫你使坏结盟!自己掉下去了吧?”
陈宁在独木桥那头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刚才我和苏凌的“争斗”,她几乎是近距离围观了全程。
苏凌想用脚把我的手踩脱,让我松开独木桥掉下去。结果她过于得意忘形,在和陈宁聊天的时候,被我腾出一只手直接从桥上推了下去。
有了苏凌的前车之鉴,陈宁再靠近的时候就小心了很多,这会儿我们离岸边也已经很近了。
我瞥了眼还剩一臂之遥的岸边,转头看向陈宁:“宁姐,商量个事儿呗?”
陈宁笑看着我:“你也想和我结盟?”
我摇了摇头:“你看我都这么辛苦地移过来了,你就让我上去呗?反正子盛拼体能肯定比不过你家林少勋,最后还是宁姐你赢,是吧?”
岸边,路子盛和林少勋的对话飘进了我们的耳朵里。
林少勋:“路总,你老婆又开始忽悠人了。”
路子盛一笑:“我老婆聪明啊。”
陈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操着一口港普对我笑:“我不信你啊。”
我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吊了快十分钟了,我感觉自己的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两个男人现在都在岸边看我们对峙,我暗中别过头去,向路子盛使了个眼色,让他拖住林少勋,好方便我上去。
结果林少勋眼尖,一眼就看懂了我们的眼神交流:“耍诈?”
陈宁一听急了,直接蹲下来掰我的手指。
我暗道不好,心里想着完了,这下功亏一篑,真要掉下去了。
忽然,一双手臂稳稳地拉住了我,同时岸边传来一阵阵惊呼。蹲在桥上的陈宁也捂住嘴,一副意料之外的惊讶表情。
温热的气息扑在我抬起的脸颊上,一个带笑的声音飘入了耳朵:“我还真不知道,你对我的体力这么没信心,嗯?”
路总那带着撩人的尾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时极不适应,老脸有些发热:“好好说话。”
他压低了嗓子:“看来,下回得让你好好看一下,我的体力。”
我回头一看,惊叫:“喂!别耍帅了!他们上来了!”
林少勋伸手拽了一把桥上的陈宁,把她拉了上来。陈宁脚一落地,就意味着前半段赛程结束,攀岩赛开始。
路子盛使劲把我一拉:“放心,输不了。”
那边苏凌也已经爬了上来,三个男人几乎是同时戴好护具,跃上攀岩壁。
比起两个偶像明星,路子盛的臂力也不差。虽然他刚才一把把我从悬空的状态捞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的臂力强大,但亲眼看到他发力时那手上绷紧的肌肉线条,还是忍不住咂舌。
这男人……真是太恐怖了。
苏凌一边在下面连蹦带跳地给肖成泽加油,一边点评着另外两人。
“林大偶像不愧是迷倒万千少女的男星,这身材真不是盖的,至于路总……”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我,“你俩啥时候离婚请通知我一声,我可以考虑!”
陈宁哈哈大笑,对着上面喊:“喂—小肖—你老婆刚刚说要改嫁路总!”
头顶上飘来肖成泽带着喘息的笑声:“老婆你等着—我赢了路总给你看!”
苏凌笑得一脸甜蜜:“加油!”
肖成泽说完之后,攀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快要触顶。他伸出手,眼看就要够到挂在最上面的那把囚车钥匙。
此时,路子盛和林少勋与他还差着明显一个身位的距离。
苏凌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兴奋地呐喊:“啊—赢了赢了!”
我紧了紧拳头,心底盘算着待会儿等肖成泽下来,我就直接上手去抢他的钥匙,反正规则里面并没有说明禁止抢夺这一项,只说了哪一组第一个将钥匙拿回终点,哪一组就获胜。
我正低头思忖着,忽然—
“啊!”
现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我转头去看,待看清之后,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刚才不知发生了什么,路子盛居然整个人倒吊在空中,手也脱离了崖壁。
我急得汗都下来了,一把拽住惊叫的苏凌,连声发问:“刚才发生什么了?是护具松了吗!他怎么悬空在那儿了?”
苏凌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出口的话有些哆嗦:“没、没有,卓尔姐不是,你别急……”
陈宁见她解释不清,便在旁边开口道:“没事,你放心。只是刚才肖成泽拿钥匙的时候,路总忽然松开攀岩壁跳了起来,跃过肖成泽抢到了钥匙,结果现在脱手悬空了。”
我松了口气。
“子盛,你往下一点!试着把自己贴回去!”我对着上方喊道。
路子盛似乎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还颇有心情冲我挑眉笑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放心”的口型。
我无奈叹息,这男人还真是自信心爆棚。
只见路子盛借着手臂的力量把身子朝前一送,脚已经稳稳地踩回了攀岩壁上,然后借助绳子飞快地往下降。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眼看他们三人都已经到了地面,苏凌率先冲向了路子盛,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对着肖成泽大喊:“我抓住他了!快来抢!”
路子盛不好跟女生纠缠,我赶紧跑过去拉住苏凌:“苏苏啊,这不对吧?”
苏凌见强拉不成,就转而从背后死死地抱着路子盛的腰。
路子盛看上去很是头大,苏凌是个女生,他又不方便去推,只好高举着双手,一副无辜又无奈的样子。
“路总对不住了,让我赢一回吧。”苏凌道。
我伸手去拉苏凌环在路子盛腰上的手:“苏苏松手啊!不然我吃醋了!”
苏凌却死扒着不放,还扭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我:“不行啊,事后你怎么捶我都行,现在我要赢!”
她老公也过来了,不过也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路总,你这么绅士不行啊,我老婆能跟你在这儿耗一下午。”
苏凌闻声狠狠地瞪了肖成泽一眼:“你有工夫聊天还不赶紧抢钥匙走人!”
肖成泽笑嘻嘻地伸手去拿路子盛举在头顶上的钥匙:“不好意思了啊……”
我顾不得许多,直接跳了起来,伸手去夺,路子盛趁机手一松,钥匙便落入了我的掌心。
东西一到手,我便头也不回地朝终点飞奔而去。
背后是苏凌失望的叫声:“我的天—你们夫妻俩也太有默契了吧!”
劫囚车游戏,我和路子盛,获胜。
“我终于知道你和路总为什么会结婚了。”苏凌抱着一盒冰激凌边吃边说。
我知道她在吐槽游戏的事,笑着开了句玩笑:“狼狈为奸?”
她点了点头:“都是比狠人多一点的狼人。”
刚才的游戏,输得最惨的是陈宁和林少勋这一组。
据说,他们的惩罚是在洋人街摆摊卖小饰品。
“比我们昨天强多了,”我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昨天那一大盘虫子吃下去,你们路总吐成了什么样子。”
苏凌耸了耸肩:“没好到哪儿去,他们的任务是赚够晚上住酒店的钱,不够的话,就只能自己搭帐篷睡了。”
“那我们是可以直接住酒店了吗?”
苏凌沉重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不行。”
“出于节目的精彩度考虑,我们将在第一名和第二名这两组中进行抽签,抽到空签的一组,也要接受今晚在野外扎帐篷的挑战。”导演对着我们,笑眯眯地说。
此时,陈宁那一组的小饰品已经卖完了,靠着林大偶像现场卖艺卖唱,吸引了不少女粉丝过来买东西,不一会儿摊子就空了。
第三名,惩罚逃脱。
陈宁兴奋地和林少勋击掌,宛如一个青春少女。
林少勋偏过头宠溺地看着她:“嗯,我们不用受罚了。”
我和路子盛对看一眼,这游戏真够坑的。
苏凌已经嚷嚷开了:“所以,我们刚刚即便赢了,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接受惩罚呗?”
导演颔首:“嗯,为了节目精彩度。”
我和苏凌一人一只手,作为家庭代表,伸向签筒。
“嗯……希望,不要一直这么倒霉。”我默默道。
“是这样的,因为第一名有免罚的获胜奖励,所以我们决定,即便抽签失败,也允许一个人今晚住在酒店里。”导演站在机器前,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所以,两位谁去谁留?”
我忍不住扶额叹息。
经过一轮“紧张又刺激”的抽签,我们如愿败北,悲惨地再一次成了今天的受罚组。
我眼睁睁地看着苏凌、肖成泽他们憋着笑把行李提进酒店,望着面前的五星级酒店唉声叹气。
其实来参加这个综艺之前,岳林就跟我打过预防针,说《蜜月之约》的导演是水果台出了名的“明星杀手”,他做的综艺节目虽然一向收视率极高,但是呢……
“……也是出了名的难合作,基本上和他合作过的明星,没有去第二次的。”岳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望着我,“所以,卓尔你真的要去吗?”
我记得我当时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没事,他们上不了我上,没准儿还能混成这位导演的综艺常客呢。”说完,我还对着岳林笑了一下。
现在回想起来……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路子盛挑了挑眉:“导演,你这是在挑拨我们的夫妻关系吧?”
导演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样子:“哦,那要不你们相互讨论一下待会儿坑谁?”
眼看没招儿了,我得赶紧先发制人。
“你有本事在全国观众的面前说你去住酒店,让我支帐篷吗?”我压低声音,对着路子盛道。
谁知,路子盛点了点头:“我有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对着那边的导演喊道:“开机吧,我们商量好了。”
我一脸惊恐地瞪着他,这家伙不会真的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喂蚊子吧?
PD们把摄影机前面的盖子打开,红灯亮起,录制开始。
路子盛握着我的手,对着摄影机笑得无比甜蜜:“其实刚才开始抽签之前,卓尔就跟我说,假如失败了,她就一个人接受惩罚。”
我把自己的手指甲偷偷地往他的肉里戳,暗暗发力:“那……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亲、爱、的?”我一边说,还一边加大手心的力道。
在正常情况下,我这种做了水晶甲的指甲挠人应该很痛。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我们路总的定力,他面上淡定得连一根睫毛都没颤一下,仍旧是维持着那张标准的深情脸:“但我想告诉她的是,不会的,我在任何时候都会陪着她……”
说着,他转头看向我,眸光深邃如海。我也忍着被坑的不适,配合地与他对视一笑。
他勾了勾嘴角,望着我:“因为,我爱她。”
“行啊,路总,三言两语拖我下水,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我半个身子进了睡袋,略带嘲讽地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似乎完全不把我的敌视放在眼里:“看星星不好吗亲爱的,你不是想在我的肩膀上靠一辈子吗?”
一听他复述这话,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求求你别说了,再说我真该恶心吐了。”
节目组也真够说一不二的,说让支帐篷住野外就真的让我们今晚在野外过了。
昨天是火车硬座,今天是帐篷,我也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这么倒霉。
一顶简易帐篷和两个睡袋,要求夫妻两个人合作将它搭好。路子盛应该有出去野营的经验吧,帐篷搭得挺熟练的。
我在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只好坐在旁边看着他一个人忙活,然后时不时地对着镜头,喊着:“老公加油—”
看着我们忙活完,导演说道:“最后我们录一段夫妻两人坐在一起看星星的片段,今天的剪辑素材基本就够了。”
于是,我和路子盛并排坐在一起,抬头放空,假装深情地仰望星空。然后,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出了那句肉麻到不行的话。
“子盛,我想靠在你的肩膀上看一辈子的星星,好吗?”
语毕,我自己的身体止不住先抖了三抖。
耳畔平稳的呼吸声一顿,似乎是没料到我会忽然开口。
我在心里偷笑,路总肯定被我“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会儿正在调整呼吸接戏呢。
“好啊。”他淡淡道。
我一愣,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仰头望着星空,神情无比专注,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举动。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敛去了白日里的骄傲锋芒,就好像撕碎了外在的那层保护壳,终于露出了内里的柔软。
在摄影机的画面里,就好像是我在深情地注视着他,真实地珍视着这份情感。
“咔!”导演满意地喊了停,合上了摄影机的盖子,“这一段拍得特别美,要到监控器这边来看看吗?”
路子盛起身走了过去:“我看看。”
刚才我看他的画面不用想,肯定被摄影机记录进去了,这家伙要是以为我暗恋他怎么办?
果然,没过几分钟,监视器后面就射来一道戏谑的眼神,望着我,好像在说“姜卓尔你偷看我,是想做什么呢”?
我干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录影完成,工作人员一撤,帐篷从外面拉上,刚才还如胶似漆的我们立刻两两分开,原地开“撕”。
“刚才还那么依赖我,真的要这么绝情吗,卓尔?”他面上挂着有些轻浮的笑,伸手摸向我的脸。
我偏了偏头,提醒他:“路总,该出戏了。”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扯了扯嘴角,坐回自己那边。
“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你有床也要睡睡袋,奇……”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
我冷冷地望着他:“说啊,怎么不说了?奇什么?奇葩吗?”
他似乎有些懊恼:“抱歉,我说快了,卓……”
一根手指横在他的唇边,我微笑着截断了他没说完的道歉。
“路总没必要给我道歉,毕竟,我们确实不怎么熟。你不懂我,也是应该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刺痛,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我想,我大概是精神状态不好看错了吧。
“抱歉,我困了。先睡了,晚安。”
说完,我背过身子去,给自己塞上耳机,躲进睡袋里,合上了睡袋的拉链。
视野内一片黑暗,宁静得只有我自己的呼吸。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路子盛见我不理他,也躺下来睡觉了。
耳畔安静了下来,再无别的声音,一如我的心平静而安宁。
路子盛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二代,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人生。他永远无法理解也想象不到,我作为这个圈子里的无名小卒的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二十一岁的我,就像今天上午录节目的时候,在大理古城内见到的那个群演女孩儿一样。
我们没有背景,没有资历,只有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刚毕业的时候,我甚至租不起有窗户的房子,只能租了一间车库改造的地下室。
冬天的时候,屋子里面既没有热水器,也没有暖气。
周遭的环境也很乱,我住的那个车库是靠街的,旁边就是夜市,到了晚上什么人都有。
有时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能听到门口有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用拳头砸我的门,嘴里骂骂咧咧说一些下流的话。
我那会儿年轻,心态也远不如现在这般强大,经常吓得连觉都不敢睡。
脆弱的卷帘门薄得就像纸一样,“哗啦啦”地响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门外的人戳出一个窟窿来。
那时,我只能把自己装进密不透风的睡袋里,塞上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这就是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办法。
自那之后,我再也无法在床上入眠,每晚都睡在睡袋里。
直到我签到路子盛的S&38;T娱乐,我一直是那么熬过来的。那段时间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我挂过无数次门诊,但是没有一个心理医生能够成功开导我。
医生只能治病,不能释怀你的执念。
在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车库,又变回了那个软弱无助的二十岁女孩,蜷缩在冰冷的睡袋中,低低地啜泣着。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谁来救救我?”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带着令人窒息的潮湿,我被困在梦魇的最深处,无法脱身。
这时,一束光忽然照了进来,我疑惑地望向阳光探进的方向,迟疑地伸出手:“你是谁?”
背后忽然一暖,似乎有人出现在了我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虚无的感觉忽然从躯体深处被剥离,我感受着那个从未有过的怀抱,内心涌现出一股奇异而陌生的温暖。
“我来了。”
“我会保护你。”
“你永远……都不会回到当初那样。”
似乎有人贴在我的耳边说着话,一句又一句,温柔而坚定地许下承诺。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帐篷外似乎有什么响动,我似乎“闻”到了摄影机镜头向我逼近的“味道”。
我猛地睁开眼。
阳光顺着拉口处的缝隙探了进来,天已经大亮。我伸出手,迷迷糊糊地想去摸自己的手机。
左碰碰,右碰碰,忽然,碰到了一个带着拉链的东西。
我疑惑地捏了捏。
“嘶!”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
忽然,我满脸赤红地想要抽回手,然而,晚了。
“啪!”胳膊被人猛地扣住,用力向前一带,我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路子盛半眯着眼,脸色不善地问道:“姜卓尔,你摸哪儿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抱歉,路总,手误,手误。”
但他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翻身一跃,我就被他压在了下面。
我局促地望着身上的人。
“喂,你干吗?”我拿眼睛瞪他。
他勾了勾嘴角,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乱动手脚都不需要负责的?姜小姐?”
“那你现在压我身上,不是骚扰回来了吗?”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是拍摄组的PD们回来了。
“我们待会儿来看看,卓尔姐和路总醒了没有?”外面隐隐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天啊!还有苏凌!
“他们带着摄影机!路子盛,你快给我下来!你是想我们这副样子在全国观众面前直播吗?”我真的急了,低声喝道。
我相信以这位PD的品性,为了搏收视率,他绝对不会把拍到的精彩画面剪掉一帧!
可是路子盛仍旧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继续维持着这个羞耻的姿势:“你求我啊。”
“路子盛,你幼不幼稚!”
他不为所动。
“我保证,我发誓,接下来的行程绝对不再作妖!”
他轻笑一声:“还有呢?”
“我什么都……听你的。”
“嗯,挺有诚意,”他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我震惊了。
他笑了一声,翻身下来:“算了,你真不禁逗。”
我对着帐篷顶翻了个白眼。呵呵,乘人之危你还有理了?
旁边的路子盛伸出手,把我抱在了怀里,与我额头相碰。
“闭眼。”他低声道。
帐篷从外面被人一把掀开,苏凌大喊了一声:“Surprise!(惊喜!)”
我们双目紧闭,呼吸交织。
PD们拍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清晨的露水还未消退,在群山旷野之中,蓝天白云之下,一对爱人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相拥而眠。
真是人间童话。
苏凌望着我假作惺忪的睡眼,一脸憧憬地感慨:“哇—好浪漫—你们两个真的好恩爱。”
我故作羞怯地将头埋在路子盛的怀中,仿佛是对苏凌的话感到不好意思。
路子盛低下头,神态自然地在我发顶落下一吻:“早安,老婆。”
周围又是一阵闪光灯的疯狂闪动。
我抬头,与他对视,对方眼中的内容,我们一看便懂。
—戏精。
—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