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呢,就唱点果汁吧!艾老师呢?”
“一样。”
店里已经有客人认出他来了,拿起手机欲拍,他会笑冲客人点点头,然后摆了摆手。
客人笑笑,配合地收起手机。但还是兴奋地冲他们这桌指指点点。
菜是店里面的经理亲自端上来的,还另外送了个果盘。叶枫只是意思地抬了下筷子,夹了几根蔬菜,然后就一直在吃水果。
夏奕阳看了下她,起身走向总台,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白开水,还有一碟拌和的作料。
艾俐象是挑衅,看着叶枫,吃得很欢。
夏奕阳吃得也不多,讲话时,他就会搁下筷子,专注地看着艾俐。到底是为人师表,艾俐的话很多,又是说学生,又是聊老师们的八卦。
叶枫看到夏奕阳从红艳艳的辣油里夹出一块鱼片,在白开水里漂了漂,接着蘸了下作料,放到她的盘里,“鱼片很嫩!”
艾俐闭上嘴,眼瞪得大大的。
“我自己来。”叶枫低声说道,感到耳朵也象碰了辣,火火的烫。
“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你们真的在恋爱。”艾俐缓慢地眨了下眼。“之前,即使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叶枫哭笑不得,“你音量可不可以小一点,人家在看呢!”
“这下人家不用猜测夏主播和某某女子搞暧昧了,原来那是他的女友呀!唉,长得很一般啊!”
“去你的。”叶枫在桌下踢了艾俐一脚,噗地笑了。面前的盘子上已经堆了许多食物,那作料酸中带甜,正是她喜欢的。
午餐的氛围算是很愉快,买单出来,艾俐一扫来时的阴霸,脸上是笑靥如花。
“算了,我不做电灯泡了,咱们就在这儿分吧!”艾俐很大方地向两人挥手。
“车停在哪?”夏奕阳问。
“在对面的地下停车场。”
“我和叶枫陪你过去取车,然后我们再走。”阳光很强烈,路边的树长得稀疏,夏奕阳趋近一步,将叶枫罩在自己的身影下。
艾俐咂了咂嘴,打量着夏奕阳,“夏主播,同学四年,以前怎么没觉着你很会关心人呢?”
夏奕阳揶揄地倾倾嘴角,“以前只是同学,关心太多不好。现在你是叶枫的好友,自当多关心。”
“嗯?敢情我还沾了牙套妹的光?”艾俐很受伤害。
“不,是我沾叶枫的光,不然哪有机会请到艾老师吃饭呀?”
“那好,我给你机会,以后只要夏主播请,我一定赏光。”
“别给你颜色就开染坊,快走!”叶枫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艾俐突然拉过她,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在叶枫发怔时,她大笑地穿过车流,向对面走去。
“她又吓你了?”两人上了车,他探身过来替她系安全带。
“哦!”她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艾俐说:牙套妹,你别左顾右盼、东倒西歪了,我告诉你,过去的就真的已过去了,没什么好留恋,夏奕阳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
她听了,心迅猛地咯了一下,指尖颤了又颤,仿佛她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一个小秘密,不知怎么却披别人窥伺到了,想张口反驳,却又词穷。
“要回家还是出去转转?”他问道。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出去转转吧!”
“好,去香山?这个季节,那儿游人不算多。我们不爬山,就在附近走走。”
她点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去香山可不是一会半会要到的,“怎么不开车?”许久,车还泊在原地,她转过头,发现他在看着她,目光绵远而幽长。
“奕阳……”她轻呼了一声。
他闭下眼,睁开时,目光深邃而清澈,“多希望是因为柯安怡的胡闹才和我这样别扭;多希望是怪我做得不够好,才对我这样疏离;多希望是因为是我,才对我任性、耍孩子脾气……是呀,只是我,只有我,才无所顾忌地袒露情绪……”
他笑了,温柔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好的,我们去香山。”
午后的阳光很艳,夏奕阳恰巧正对着,穿过车窗的光线虽然暗沉了点,但还是给他的发丝、脸庞镀上了一圈光泽。她好象是第一次这么目不转睛地看他,眉眼清俊,笑意温和,可是他的眼中却有一丝无奈,脑子忽然就空荡而又混乱。
她不能对视他的眼神,只能默默把视线转开,心里面是异样的、不安的,还有丝丝疼惜。
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转学生,爸妈都在菜场卖菜,穿的衣服总是很旧,人长得小小的。班上的男生都爱欺负她,因为她不会向老师打小报告,也不敢哭出声来。
她觉得她也有些象那些男生们了,因为他的情意不躲不遮,她看得清楚,所以才对他若即若离。
不用猜测的感情,就不需要费心呵护吗?没有等待,没有患得患失,便不值得她珍视吗?在爱情里,被爱的那个人难道就是爱的主宰者?
她抬手蒙住脸,突地感到无处遁形。
从山下稀稀落落的车子,就知道今天游客真的不多。秋天时,香山漫山的红叶象红色的火海,山道上人满为患。现在过来的都是喜爱爬山的背包客,登上鬼见愁,可以眺北京城。
夏奕阳又往前开了开,在一处平坦的山洼处停下了车,前前后后看了看,都没有人经过。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通向山的深处。
“哇,风好大!”车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山风把叶枫的头发吹得一塌糊涂,她瑟缩地缩回车里,想找根发带束下头发。
“我来!”夏奕阳接过发带,以手指作梳,替她顺了顺头发,扎好发带。
“你连这个都会?”
“小的时候,妈妈要忙农活,妹妹的头发都是我扎。”他说得轻描淡写,而她想起当年的画面,清瘦的少年站在一个小女孩后面,笨拙地编着小辫,眼眶不禁有点发热。
山里风大,仿佛比市区凉了几度,不过很舒服。
不知道要来散步,她穿的鞋不太好,走不多久,脚就有点痛,身体的大半个重量就压在夏奕阳的身上。
“能走吗?”他看她龇牙咧嘴的,蹲下来要看她的脚。
她吓得后退几步,头摇得象拨浪鼓,“不准看,我挺好。”
他笑了,“这里没有别人,我看一下,不会丢脸的。”
“不!”她也蹲下身,紧张地捂着脚,好象怕他会扑上来抢她的鞋似的。
“叶枫,你真的一点没变。记得那次去动物园买衣服吗?”他扶着她站起,转身向汽车走去。
她当然记得。那天鞋也不合脚,走了几小时的路,见到边城的时候,她都快哭了。
“你站在我面前,教我打领带,挑选搭配的衬衫,告诉我西装的扣子在什么场合应该扣几个。”
“嗯,为了给你买套合适的正装,跑了好几个店,结果和艾俐他们走散。你的钱用光了,我的钱给小偷偷了,结果我们只得走回广院。”
“你也是走了没多久,脸就皱成一团,姿势有点别扭。我问你是不是脚痛,你点头,我蹲下身要看下,你就是这样捂着个脚,眼睛瞪得溜圆,如果我坚持,你就和我拼命似的。”
“脚属于隐私部位,怎么能随意示人?”她反驳得理直气壮。
他低低地说,“我很想开口说让我背你一会,可是看看你的神情,我只得噤声。”何况那时她还是边城的女友,他说也不合适。
她娇嗔地挽住他的胳膊,“真笨,为什么不试一下呢?也许我并没有那么矜持。”
“是吗?那上来吧!”他欠下身。
她笑着拍了下他的背,“都到车旁边了,还背去哪?奕阳,不散步了,我们就坐在车里吹风,好吗?”
“当然好。”
两个人都挤在后座上,车窗开着,任风肆意穿行。他探身开了音乐,是首美国乡村音乐,轻盈的吉他,磁性的吟唱。这首歌她会唱,不由地随着节拍晃动着身子,跟着哼唱。
他脉脉注视着她,感觉这样缓缓流淌的时光象诗一样的美丽。
唱着唱着,她身子慢慢歪倒,最终头枕在他的腿上,闭上了眼睛。他用指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从额头到眉梢,再是鼻梁、唇角。
她突地张开嘴巴,轻轻咬了下他的手指,一双清眸偷偷睁开,从下而上仰视他的脸,“嗯?奕阳,你这儿有道口子。”她抬手指指他的下巴。
“着急出来,刮胡子时不小心碰破了。”他把下巴仰得高高的,让她看清楚伤口。
她顺着伤口,手陡地滑到他的喉结。“这样看你,你其实挺粗扩的。”
“以前认为我很清秀?”他玩味地扬起眉梢。
“不是,只是……有点和现在不一样。”她又闭上眼,侧卧着,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没睡好吗?”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
“嗯,都失眠好几个晚上了。”
“工作很烦心?”
“不是。”
“那怎么睡不好了?”
她不说话,呼吸浅浅的。他低头一看,长长的眼睫颤了几颤,嘴角噙着一丝笑,“调皮!”他忍不住俯身吻了下她的唇。
但过了一会,她真的睡着了。
他怕她冻着,忙把车窗摇上。手中的书翻到中间时,车内的光线很暗了。暮色四临,山里的温度更低了,他不得不叫醒她。
“天都黑了呀!”她睁开眼,睡意仍朦胧。
他的腿有点麻,缓了好一阵才挪到驾驶座上。她就坐在后面,“干吗叫醒我,我睡得好香。”
“肚子饿吗?”
“还好。不要回去做饭了,我们在外面吃吧!”
“嗯!”
山道上车辆少,他的车开得很快。进市区时,一如既往的堵。“叶枫,你那件风衣是在这家买的吗?”经过王府井时,有一个写着一串外文数字的品牌店从他眼前掠过。
“不是这里,但是这个品牌的旗舰店。”
他四下看看,瞅到一家餐厅前有泊车位,把车驶了过去。“我们要吃烤鸭吗?”她抬头看看店名。
“这家口味很清淡,我们可以点别的。”他拉着她没有进餐厅,而是笔直地朝那家品牌店走进去。
“干吗去那里?”这个品牌的大衣很不错,但是夏装太过于职业化,她嫌老气,很少青睐。
“你大衣不是掉了个钮扣吗?我们去看看,能不能配到。如果配不到,问他们那件大衣还有没有了,我们另买一件。”
她讶然地看着他,嘴巴张开,又闭合,很是震撼。
那件大衣,她穿了两次。有天从电台坐公车回来,天下着雨,下车时,被一把雨伞勾住,一粒钮扣被勾掉了,雨夜里,也不知滚落到哪了。那时她晚上都睡在他那,她抱着大衣,对着他,郁闷地嘀咕了一晚上。
她都忘了这事,没想到他却记得。
店里没有相配的钮扣,也没有存货,但店员很热心,答应他们会从总部给他们调一粒钮扣。
他们去的餐厅,确如他所言,菜很清淡,主食里还有粥,让她很是惊喜了一下。她要了地瓜粥,有点微甜。他没有吃粥,还是点了粥,中午那顿,他没怎么吃。
回到公寓,时间还不算晚。停好车,他都下车转到她这边了,她还坐在车里没动。
“吃太饱了,跑不动。”她很无辜地看他。
“那走走,消化消化?”
“脚疼!”
“那怎么办?”他看她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也不催,好心情地陪着她玩。
她向他招招手,等他贴近,“背我!”她小小声地说。
他的心荡了一下。
“好!”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
她很瘦,与六年前背她去医院时还轻了些。停车场离公寓有一段距离,他走得很慢,感觉到她的胸口贴着他的后背,心砰砰跳得很快。
“奕阳。”她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柔柔地喊道。
“嗯!”
“不是东摇西摆,而是心里面装了一个人近十年,突然换了个人住,要给我时间适应。”
喉结激烈地耸了耸,心中突地涌进一股热流,他托着她双腿的手不禁紧了又紧。
站在电梯口,她从他的背上伸手按了下电梯。
“不准笑我。明明是自己的的床,可是我却失眠了,那是因为身边没有你,我习惯了……”正鼓起最大的勇气想继续令人面红耳赤的表白时,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往这里走来,她想探下身,已来不及了。
“夏主播,啊?她不舒服吗?”来人是同一个单元的邻居,与夏奕阳碰到过几回。看到他背上的叶枫,一惊。
他清了清嗓子,“只是……脚扭了下。”语调平静,有条不紊,有如直播新闻。
她无地自容地把头往他的衣领里又埋了埋,假装昏迷。
“会不会伤到骨头了?看她这样,好象伤得不轻。这可不能大意,得去医院看看,误了时间,就麻烦了。”
“我们刚从医院回来,没事,就是暂时不能走路。”
“那就好!”邻居吁了一口气,瞟瞟叶枫,还是忍不住好奇,“她是?”
“我女朋友。”某人笑了,笑得心花怒放的样,让已近半百的邻居眼都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