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这次没死,就他自己而言,他觉得多少是有点对不住向激川的。
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开始还没有太搞明白自己的状况,清醒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没死以后,巨大的失望笼罩着他,好不容易从这份失望里走了出来,感性的情绪被压制以后,他开始非常担心自己这边这个重大失误影响廖华锦收网,毕竟这个局实在是时间太长也太重要了,其实陈言也知道廖华锦手里不可能只有自己这一张牌,说句不好听的这姐弟三个走到今天廖华锦就算这次不能通过这件事情摆平这两个弟弟,下次还会有别的手段,但陈言就是这样,从来害怕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也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让别人不方便。
其实华城商砼的这个订单,陈言心里多少还是带着些疑惑,毕竟廖华亭那儿现在越是焦头烂额首尾难顾,廖家在廖华城订婚这件事上倾注的资源就越大,一方面可能还是帮助廖华亭这边转移一下媒体和网友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估计也是廖华锦不想让人觉得她做的太绝,所以不管是廖家长辈还是廖华锦本人,对于这次廖华城订婚都还是给与很很大的关注和支持的,陈言从廖华城未婚妻的微博上也能够事无巨细的了解到整个订婚事件的筹备过程,总算是觉得可以松口气了。
现在这就是一个打扫战场和新秩序建立的阶段,表面上艾星集团并没有因为廖华亭个人在湖城搞出来的这些事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因为廖华城即将订婚这种喜事在公关上硬拉一波好感,这也是廖华锦的好手段,外界那些质疑廖华亭突然爆雷背后必然是廖家第三代之间无情厮杀的声音瞬间就被一波又一波围观豪门订婚的网友冲的七零八落,再加上廖家新媳妇也很会来事儿,今天展示大姑姐赠送的高定新款礼服,明天展示大姑姐私人造型团队为自己打造的晚宴妆容,顺便拍拍自己在大姑姐家撸猫饮茶吃甜品的惬意午后,总之主打一个关系融洽,令人钦羡,很多所谓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陈言知道自己想来没什么重要性,廖华锦的钱一到位两个人之间的过往和关系从此两清,但是桦林制衣未来可能还是绕不开和艾星集团以及华城商砼的各种合作了,就像眼睛被廖华亭打坏但是人也没死的那一次,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没死之后的事情应该怎么办,这些日子该怎么过,总不能一直在这装大脑功能丧失吧。
陈言出事之前从没考虑过这些,出事之后也因为一直在担心自己影响了廖华锦的长篇巨制和担忧身边的人的安全而无暇顾及这一切,现在廖华锦的事情完美收场,看得出来还收获不少意外之喜,他之前对于大家安全的忧虑也全是杞人之思,终于好像没什么可以操心担忧的,他静下心来坐在自己病床上看着窗外,终于能够想想自己。
最近腿上的伤口总是很痒,连带着左胳膊上的旧伤疤都跟着一起闹腾起来,陈言自己也看过腿上的伤口,能感觉得出来医生已经缝的很尽力了,美容线吸收以后没有留下像他胸口上那样丑陋的蜈蚣疤,但是也确实没好看到哪去,不过陈言也不在乎这些。
他从来没想过未来两个字,他把自己的全部未来都已经固定在自己的遗嘱之上了,内容不长,几页A4纸,毕竟他也没什么身后事可以交代,除了手里那点钱,厂子的所有权,其他也没什么要特别叮嘱的,他以为的未来不过就是自己确认死亡以后,裹尸袋拉链一拉先往法医的检查台上一躺,向激川就可以去开死亡证明了,等法医这边摆弄完了,把自己还给向激川,殡仪馆的车这边带走那边直接进炉子,向激川再把灰一扬,这世界就总算清净了。
他是真的没想过如果自己没有死。他甚至连办公室里的家里的电脑都提前设置好了工作文件的目录索引,方便各位同事们以后找个图纸或者查个材料什么的能够一目了然别太浪费时间。
所以现在怎么办呢,陈言也不确定,好像总有人很坚定的相信他是个活不长了的人,陈言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去年他确诊肺动脉狭窄的时候,虞移连着好几天都在哭,虽然知道虞移泪点低且随机抽风式发作,可陈言就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这次也是,自己醒了这帮人都围着他嚎啕大哭,自己喝两口汤这帮人各种淌眼抹泪,自己转个头这帮人纷纷泪湿眼眶。
有必要么,陈言是真的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去哭的?
不就是我没死么。
陈言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人工湖倒映出来的漫天晚霞,临近六月份了,听虞移和米新荷电话里的聊天,迎城最近龙舟水天天要来一场雨还算凉快,前城倒是天气晴朗燥热无比,虞移认真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效率真的很高,最近和陈言聊的都是人才引进的事儿,科研启动经费住房补贴和单位福利房这种基本操作对虞移的吸引力都不算很大,三年高聘期的正教授待遇对于虞移来说也不过是他姑姑厨房的入场券,虞秩的媳妇儿快生了,虞移父母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都落在了这一件大事上,虞移本来也就习惯了这种忽视,只是比较厌烦父母亲的批评说教,即将到来的侄儿帮了虞移一个大忙,倒比他爹强多了。
吃了葛玥童给的向激川送来的巧克力礼盒里的慕斯蛋糕,陈言精神了一晚上,睡不着,真的睡不着,他平时最多吃点白巧克力,今天这个慕斯蛋糕是真的还挺好吃的,但是代价就是睁着眼睛一晚上。
陈言躺在床上盯着窗外把自己前半辈子翻来覆去想了个清清楚楚,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也才一点半,坐起身来,旁边陪护床上葛玥童睡得倒是正香,呼吸均匀,陈言拿起手机看了看,实在是看无可看,这时候头上的伤口也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痒。
陈言盘腿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做裁缝么?陈言试过,他现在拿双筷子都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头部受伤的后遗症,一双手抖得厉害,也不似从前那样精确有力,床单上的头发他很久都捏不起来,这样一双手别说做个裁缝了,当个包装工都困难,手艺这个东西本来就一靠经验二靠天赋三靠技术,一双灵巧的手则是一个裁缝的最高天赋,虽说陈言从小学手艺是被逼的,可肌肉记忆这个东西已经形成确实不太容易忘记,陈言遇到廖华锦以后就再也没想过自己长大了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从事什么职业,因此,被推着一步一步考了大学读了法学过了法考,忙着送董春友上路,等这一切事情做完之后,他陷入了一种漫无目的的虚无之中,甚至连思考都不愿意了,如果不是廖华锦非要让陈言自己搞个制衣厂起来接艾星集团的单子,陈言很可能真的会去找个物流城叉车司机的活儿干到死。
现在裁缝是做不了了,陈言腿上的伤口看着虽然是愈合了,但是一直都还在隐隐作痛,有时候有伴随着持续的痒,陈言现在站起来都有点费劲,想想也是,一般来说身体技能运作会尽量避开受损的部位,由健康的部位代偿,这就让陈言现在光是自己站着都有点奢望,一双腿根本使不上力,陈言不算胖,甚至可以说是比较瘦的,但是这双腿就好像受伤以后被转换了材质一样,康复的时候有器械辅助坐站走还勉强像那么回事,真要是没有这些辅助,陈言自己偷偷试过,想好好站着都挺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