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
容曦确定,那辆马车里坐着时欢!大小姐回来了!
她今日落座之后第一次,喜怒真真实实地形于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对着王县令低头,并未行礼,“今日有事,先行告退。”
说着,提着裙摆转身疾走。方才的从容半分也不剩下,像是急着去见情郎的小姑娘……王县令探身朝下看去,就看到那个“陆”字标记,心下了然,当真是去会见情郎的。
他低头浅笑,笑容温柔又舒心,这些年沉沉压在心底的积郁,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容家后人,看起来似乎很幸福,荣家的大小姐找到了属于她的真命天子。
他知容曦没有报仇的打算,她看起来像是将过去轻轻搁下,转身去拥抱了她新的人生,作为陆夫人的一生。
他搁下手中捧了这么久的茶杯,抬头轻唤,“小姐……”
容曦回头,就看到对方抬头看来,眼底竟然有水光般的润泽。她微微一愣,“大人请讲。”
他眉眼温和,散了一身围观者日积月累下来兴许连本人都不会发觉的气势,低声轻笑,“还未恭喜小姐……嫁地如意郎君。”
都说探花郎王县令,生地一张好面孔。兴许是看过的美男不知凡几,王县令这样的着实入不了容曦的眼。可此刻对方弯着眉眼缓缓一笑间,却竟觉得春风拂过,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一般的烂漫。
牡丹真国色,雍容而华贵,可漫山遍野的雏菊,殊不知又是另一番景致。
彼时有些奇怪的感觉又漫上心头。容曦微微蹙眉,却还是道了谢,并道,“婚期未定,大人这恭喜委实太早了些,倒不如大婚之上,薄酒相敬,再道恭喜,亦不迟。”
他容色未变,点点头,“先恭喜着。”???BiQuPaiCo
明明相似的年纪,不知怎地,如此瞧着竟多了几分老父亲的欣慰来。她站在门内,一手搭着门闩,并没有急着开门,只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大人。
倒是王县令,指了指窗外,提醒,“小姐再不过去,马车就该等急了。”
一个矛盾的人,有些看不透,兴许只是演技太好了些。
这是容曦对王县令的第二印象。
然后,她看到了时欢手中被顾辞拦截下来的……这位县令大人写给贤王殿下的要挟信,她才恍然发觉彼时那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也明白了那矛盾来源于哪里,更清楚自己错地究竟有多离谱——她觉得对方对容家的念念不忘是惺惺作态,殊不知,对方多年筹谋,都不过是为容家报仇雪恨罢了……
彼时容家的家生子,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她没有问。因为她认定对方早已将过去搁下,选择了更加辉煌璀璨的前途,虽然理智告诉她,那是对方的权利,可心中总有几分怨怼,是以坐了这许久,对方的过往只字未问。
“我……”她捧着那信笺,沉默半晌,只觉得自己到底是辜负了对方多年心意与筹谋。
“自打我听说他是贤王那边的人,便瞧他诸多不顺眼,我竟是从未想过……他可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如今想来,大体也知道……但凡贤王和贵妃真的看重他,为了保命他也不得不低头效忠。”
“为官者,大体也没有什么自由的。只是彼时我早已认定他是为了荣华富贵,主动效忠……我嘴上说着那是人家的权利、自由,心中实际上却是怨怼的,觉得到底是被背叛了……殊不知,连我自己都愿意搁下,旁人凭什么又为了我容家的事情搭进去一辈子……”
风吹动帘子,光影明明灭灭地打在那信笺上,彼时那奇怪的感觉,便是道别吧。兴许他知道了时欢的身边,便愈发确定彼时自己府上的姑娘绝对不会是贤王的人,自己这份信不仅打草惊蛇还可能为此断送了性命。
所以,才匆匆地,提前道贺。
如此说来,彼时觉得奇怪的、矛盾的地方,瞬间豁然开朗。
只是这真相,着实令人心疼。
马车平缓行驶在小道上,难免摇晃颠簸,信笺上的字便愈发地看不清了。她折叠好信,放进信封递还给时欢,“大小姐……如此,他到底是不算暴露的,对吗?”
“他还是能安安心心做他的洪湖县县令的,对吗?”
时欢沉默不语。
于雨后初霁的亮色里,黯淡了眼神。
证据传进帝都,贪没银两数目之巨大,定会在朝堂之上掀起血雨腥风。顾言耀有口难辩,罪证确凿,而这位王县令,身为其党羽,为虎作伥,自是难逃责罚与皇帝雷霆之怒。
这乌纱帽……是注定保不住了。
他自己也没想保住。
时欢收了信笺,斟酌半晌,才道,“他无心为官,一心复仇。待地此事了了,想必也绝不会贪恋这官位才是……”
她说地含蓄,可容曦却不是能被这样的含糊其辞唬住的人。
当下已经全部明白。
沉吟半晌,在陆家大门口下马车之际,突然轻声问道,“那……他还能活着吗?”她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只知道为了取信贤王,一定是需要做一些见不得人、也不容于道德和律例的事情。
兴许,还沾了些人血。
她看着时欢,时欢看向顾辞。
一路上顾辞都很沉默,只闷头照顾时欢,端茶递水,夹点心垫软枕,将对方看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