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楔子 北极之墟 14(2 / 2)

文森特率领的服务团队托着银盘鱼贯而出,在桌上摆下丰富的菜肴。冷切的牛肉和薄如蝉翼的火腿,搭配翠绿的芝麻菜,上面撒满碎末状的奶酪。侍者们都吓得面无人色,但在文森特的注视下不得不继续提供服务,一名侍者刚刚在麦卡伦先生的面前放下汤碗,就被一柄从后方袭来的消防斧砍在了肩上。原本文森特在停机坪附近布置的枪手,处决每个试图接近麦卡伦先生的旅客,但竟然还是有个家伙从枪手的视野盲区里爬上了停机坪。他把受伤的侍者按在餐桌上,还想用消防斧砍下他的头来,而楚子航的手还没摸到长刀,麦卡伦先生却已经抓起那人的脖子把他丢出了甲板。

片刻之后下面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那人应该是重重地砸在了冰面上。对于这些珍贵的货物,麦卡伦先生并不珍惜。

“希望没有打搅你的胃口,”麦卡伦先生用眼神示意服务生们清理桌面,“但血腥味好像就是今夜的主题。”

“你的意思是说世界本就是一张巨大的餐桌,进食是生物的本性,你不吃掉别人,别人就吃掉你?”楚子航凝视着桌上的血迹。

“不,只有极少数人能在餐桌旁坐下,比如你,比如我。”麦卡伦先生说,“如你所说,这条船本来只是一艘运输船,把无关紧要的灵魂送去喂养某个大家伙,但随着一位神祇登上了卡戎的渡船,他的灵魂沉重得差点弄翻这条船,他的光辉让这趟旅程闪耀。我很想跟这位神祇谈谈世界的未来,如果他愿意跟我站在一起,那么光辉的未来会提早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的身体里流着耶梦加得的血,对么?”楚子航冷冷地说,“你对我那么感兴趣,因为你想要耶梦加得的基因!”

他隐隐地猜到了自己能够突破极限、经历三度爆血而不迷失自我的原因。当他把折刀刺进夏弥……或者耶梦加得的后心时,龙王的血沾染了他的身体。就像神话中那位沐浴了龙血而获得不朽之躯的齐格弗里德,他以极低的概率未被龙血侵蚀而死,反而突破了临界血限。这些年他看似在不断地衰弱,其实是一直在进化,他继承了耶梦加得的高贵和力量,也继承了威力磅礴的“风暴角”,当他在冰原上挥刀的时候,他同时启动了君焰和风暴角,完美地重现了他和夏弥并肩作战时的惊人破坏力。随着进化的延续,他甚至有可能觉醒“湿婆业舞”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这才给了他平等地跟麦卡伦先生对话的地位。冰海中的黑洞里,那个孵化中的胚胎并不是为他的到来而欢呼雀跃,他真正渴望的是耶梦加得的基因,麦卡伦先生也一样。

麦卡伦先生依然不置可否:“看看这癫狂的世界吧,它早该重建了,在没有君王的世界里,逆臣们相互杀戮。我们曾彼此为敌,为了王座浴血战争,可当真正的王归来的时候,我们都只有匍匐在他的脚下,接受他的惩罚。他不会宽恕我们,因为我们的手上都沾过他的血。旧神们的时代必将结束,我们可以携手成为新时代的神祇。”

他的眼神淡然而真诚,就像在跟朋友或者亲人说话,楚子航甚至觉得他随时都会伸出手来抚摸自己的头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楚子航微微战栗,他觉得自己可能犯了某个致命的错误,但他还没想明白那个错误是什么。

低沉的鲸歌忽然在耳边想起,像是斩断了楚子航的思绪,楚子航伸手按住了刀柄,双刀带着灼热的火光出鞘,切向麦卡伦先生的喉咙。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他根本不敢留手,风暴角和君焰的领域先后展开,巨大的风压直接把侍者们吹飞,文森特强撑着扛过了第一波,但下一波风压就带上了炽烈的火焰,极北之地的成员们纷纷点亮了黄金瞳,奋尽全力跟风压抗衡,细小的风刃把他们割得遍体鳞伤。他们的强度当然比不上那些怪蛇,能在两种高阶言灵的合力下存活,是因为楚子航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们,他眼里只有麦卡伦先生,他几乎笃定那是一位尊贵的龙王。即使是沐浴过龙血的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依然是天与地,那么三度爆血之后的他行不行?四度爆血呢?爆血的极限在哪里,耶梦加得之血又能帮助他爬到什么样的高度?

两个漆黑的人形跳上了停机坪,同时打开能暂时致盲的照明灯,他们手中和背后的冲锋枪吼叫起来,大片的弹雨覆盖了极北之地的成员们。楚子航登船的同时,萨沙带领奥列夫和海狗爪子从泄水阀溜进了船里,他们熟悉船上的每一条小道,顺利地找到了存放勇士系统的地方,船员们也被扣押在那里,可能是考虑到这些人的航海经验还有用,他们被暂时地看管了起来,比那些普通旅客要幸运。

奥列夫带领技术干部们前往核动力舱试图夺回控制权,其他船员们武装起来赶去救援那些受困的旅客,萨沙则带领海狗爪子穿上了新的勇士系统赶来支援楚子航。鲸歌是他们约好的信号,刹那间狂欢现场枪火纵横,烈焰横空照亮了楚子航和麦卡伦先生的眼睛。

麦卡伦先生抓住了楚子航的手腕,把那杯烈酒浇在刀刃上:“这个世界的火已经被点燃,无论你还是我都不能将其熄灭。”

楚子航挣脱出来,左手拔出童子切,双手旋舞出巨大的火环,仿佛炎魔降世。

麦卡伦先生轻盈地闪动在刀光之中,脚步滑动仿佛跳着一支华丽的舞蹈:“你是我们中最懂事的那个孩子,我从来都对你抱有希望。你的流浪可以结束了,在我的身边你不会再孤独,你的力量会帮助我度过诸神的黄昏,作为报答我会跟你分享这个世界。”

他的目光真挚,语气甚至说得上温柔,楚子航甚至觉得他的手随时会穿越刀光来拍拍自己的肩膀。

楚子航已经把爆血提升到了三度,照理说在龙王之心的鼓舞之下他根本不会有恐惧这种情绪,可麦卡伦先生说得越多,他越是不安。麦卡伦先生早就猜到他会来,早就猜到他会在冰原上完成那场关键的进化,也猜到了他会在这一刻拔出刀来,他从来没有走出过麦卡伦先生为他划定的轨道,就像现在,麦卡伦先生好像连他出刀的轨迹都预判了,连那个酒杯都没有放下。

他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事,就像下棋那样,如果你误判了对手的棋路,必定满盘皆输!

他退后几步,双刀在头顶敲出明亮的火雨。他生出了密集的鳞片,鳞片组成严丝合缝的古板,像是一件紧贴着肌肉的铠甲;骨缝在咔咔的微声中打开,膝盖反曲,肌肉结构也随之变化;烈火烧毁了防寒衣,凶兽般的黑影从火中冲出。四度爆血,这对他来说也是未知的领域,但眼下的局面下只有最强的暴力能逆转局面。巨大的火柱在他的身体周围腾起,钢铁熔毁地面塌陷,火柱们汇聚成为烈火的浪潮,向着麦卡伦先生奔腾而去。杀戮意志被驱动到极致,楚子航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萨沙他们的死活。

龙卷风从天而降,卷起他周身的烈焰,他举刀过顶,自然而然地用出了源稚生手中的心形刀流·四番八相。

他的心中空无一物,只剩下磅礴的战斗意志,刀上的火流吞吐,化作炽烈的霓虹。

“别闹了,我亲爱的妹妹,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麦卡伦先生终于丢掉了杯子,上前一步抓住燃烧着的刀刃,“你无需跟我战斗,你我的敌人都是宿命!”

时间在楚子航的眼中仿佛倒流,君焰熄灭,坍塌的地面恢复了原状,被他斩碎的餐桌再度横在了他和麦卡伦先生中间,桌上仍旧摆着美酒佳肴。唯一的区别是麦卡伦先生手中的杯子,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抓住了楚子航刚刚拔出来的蜘蛛切,而童子切仍在刀鞘里鸣叫。他似乎根本没有起过身,那场豪烈的战斗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

“我怎么相信你呢?我亲爱的哥哥,在那漫长的过去,你我的手上都沾过对方的血。”楚子航低声说。

楚子航并不想说这些,但他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甚至他的声音都变了,清冽中带着稚气,像个女孩。

“我早就可以毁掉你的茧,可我耐心地等待你的苏醒。即便现在我也占据绝对的优势,如今的你只是个孩子,不是那头能颠覆尘世的巨蟒。”麦卡伦先生悠然地说,“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既然我们要走同样的路,那为什么不能是同伴呢?你是我又聪慧又有野心的妹妹,是父亲最完美的造物之一,那位盲目的楚先生不配懂你,真正懂你的人是我,你的哥哥!”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秘密的?”楚子航微笑,“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我去过北京的尼伯龙根,在那里我没有找到你的龙骨。因为你早就把龙骨植入了楚先生的身体,所以上一次现世的你才会那么虚弱。”

“不愧是哥哥,你才是我们中间的智慧第一,但跟聪明的人当朋友总是格外的危险,我需要你的诚意。”

“我聪明的妹妹怎么会相信诚意那种虚无的东西呢?我知道你要的证明是什么,我会给你我的血,王者的盟约总是用血书写,就像当年那样。”

“真的可以么哥哥?伟大如你,会跟别人缔结血盟么?”楚子航的目光闪动,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你不是别人,你是伟大的耶梦加得,是我的妹妹。”麦卡伦先生用手抹过长刀,把流血的手掌举起在空中。

萨沙看得目瞪口呆,他和海狗爪子的来势汹汹,但唯有在楚子航压制住麦卡伦先生的情况下他们才有机会控制场面。可楚子航并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只是把蜘蛛切抽出,横在自己跟麦卡伦先生之间,两个人亲密地对话之后,楚子航也用手抹过长刀,两只流血的手掌狠狠地印在一起,两只手都在那一刻生出了狰狞的利爪。

萨沙不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其中浓郁的结盟意味。他猜对了,这是龙类之间的结盟方式,分享彼此的鲜血和基因,背叛者会被这些基因反噬。

楚子航想要怒吼说不不不,可他说出的话却是:“亲爱的哥哥,我们以此断绝旧日的恩仇,共同开启新的时代!”

他忽然明白自己所犯的错误了,他之所以能够突破进化的极限,并非沐浴了耶梦加得的血。而这件事麦卡伦先生早就暗示过他,说他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没错,亲爱的楚先生,你并非耶梦加得的基因携带者。”麦卡伦先生轻声说,“你从很多年前就是耶梦加得的茧,她之所以一直陪伴着你,那是因为你是她重回这个世界的道具。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为你设下的圈套,那个圈套的名字叫做夏弥。能够一次次从死亡中归来的伟大生命怎么会被感情迷惑呢?她守护的根本不是你,而是她自己!”

梦境中见过的那个女孩再度出现,这一次她站在楚子航的身后,打着那把滴雨的油伞,俯下身用面颊跟楚子航相贴。

她不再是那个窈窕的水乡女子,不再穿云水般的素衣,她穿着朱红流苏之裙,戴着辉耀世间的金冠。以鼻尖为中心,那张娇俏的小脸上像是开花那样生长着细鳞。

楚子航的视野渐渐地暗了下去,他的意识也像是沉入深海,他想要挣扎,但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最后的意识是女孩轻笑着在自己耳边说:“傻瓜!这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样你就是我们的伙伴了,这才你该选的路。”

(本章完)